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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一千二百一十八章 成功爆破

谍影风云 寻青藤 34196 2021-11-03 07:48:28

当天傍晚时分,宁志恒和易华安离开住所,来到了一处安全屋,康学致和邓志宏早就等在这里,看到宁志恒进来,都赶紧起身立正。

“处座!”

“处座!”

宁志恒径直来到座位上坐下,挥手示意,直接说道:“今天不汇报工作,时间紧,我们长话短说!”

康学致和邓志宏不敢怠慢,凝神静听。

宁志恒将这一次的前因叙述了一遍,最后说道:“野岛一郎手上沾满了我军民的鲜血,可谓是血债累累,恶贯满盈,上野圭介更有甚之,以前在我国东北地区,就制造过多次无人区事件,后来调入南京,主持建设毒气工厂,对我们的威胁极大,此外还有七名中毒者,都是日寇汉奸,均是死有余辜,这些人必须要清除掉,明天他们离开南京,就是我们动手的好机会。”

说完,他将一张地图铺在桌案上,其他众人赶紧上前,围在桌案旁,俯首看去,原来这是一张京沪铁路的路线图。

宁志恒继续说道:“明天上午九点,这九个人都会乘坐军用专列,转往上海医治,我决定,由志宏带队,从行动队中挑选十名队员,潜入到这里……”

他的手指落在地图上的一个点上,“这里叫金山围,在镇江以西,距离南京火车站大约六十公里,火车需要大约一小时四十分钟。”

“您是说在这里布置爆破点,炸掉火车?”邓志宏眼睛一亮,开口问道。

他最擅长的就是爆破,处座点名让他带队,很明显就是要采取爆破的办法,解决掉所有目标。

“对,就是这个意思!”宁志恒点头说道。

对于这一次的行动计划,他之前做了详尽的考虑,原本他还打算使用定时炸弹,安放到军用专列上,可是这个方案并不可行,首先是安放的难度太大,这种行动没有内应携带和安放定时炸弹,是很难完成布置的,自己没有条件做到这一点。

其次,制作的定时炸弹威力有限,最多只能是炸毁一个车厢,对专列的其他车厢破坏力有限,很难保证一次解决所有目标。

所以最后他还是决定,在铁路上做文章,这是最稳妥,也是最有效的办法。

他在来南京的路上,因为铁轨被破坏,耽误了几个小时,那个时候,他就觉得这是一个性价比很高的袭击方法。

首先火车在行进的过程中,路线是固定的,行踪无法掩盖,在长达数百公里甚至上千公里的铁路线上,只要找到一处漏点,就可以对其进行致命的打击。

这对攻击者很有利,而作为被袭击的一方,就显得非常被动,防守起来很吃亏,需要投入大量的军力人力,想要做的这一点,非常困难。

也正是因为如此,在战争初期,京沪铁路屡遭救国军和新四军的破坏,日本人极为头痛,后来下了大力气,调动所有的军力将中国军队压制在苏南偏远地区,才修复了京沪铁路,但就是这样,铁路沿线还是很难保证绝对的安全。

上一次在半路上,军统方面的行动虽然失败了,可是参与人员并没有受到损失,这就是因为行动一方主动性强,一击不中,也可以从容脱身,反之,防守一方很难找到隐藏在暗处的对手,想要抓捕,需要很强的机动性,还有非常好的运气。

而这一切,这正符合宁志恒的所有要求!

听到宁志恒提出这个行动方案,邓志宏开口说道:“金山围这个地方我知道,在战前我去镇江办事的时候,还路过这里,那里的地形复杂,山地丛林较多,我手下的行动队员雷朋就是镇江人,他熟悉那一带的地形,应该很快就能找到爆破点。”

“这样就更好了,记住,就在金山围以西不远,就有一片树林,这片树林就在铁路以南,不到二百米,这是个极好的观察点,你们可以借此藏身,等到专列到达后,启动爆破,就可以了!”

邓志宏听到这里,上前仔细确定了位置,当即点头说道:“爆破地点已经确定了,现在就需要准备炸药了,您是要炸毁整趟列车吗?这可需要大量的炸药。”

“这次主要是运送病人去上海,所以护卫的人员不会太多,最多就是一个两个小队左右,我估算着也就能挂七八节车厢,我不能确定他们安置病人的车厢,所以这一次的用量要用足,不仅要炸毁铁轨,还要确保将专列彻底破坏,这样才能达到行动目的。”

邓志宏闻言,暗自计算了一下,好半天才点头说道:“如果有梯恩梯炸药,最少需要三百到四百公斤,还有相应的雷管,如果用电爆地雷,那就更有把握了,还需要最少两百五十米的引线,至于起爆装置,我可以自己制作。”

对于军火炸药,宁志恒倒是不缺,毕竟藤原会社的护卫队就是一支准军事化的部队,他虽然不贩卖军火,但是不等于不储存军火,不过所谓的电爆地雷,他还真是没有!

“没有电爆地雷。”宁志恒没好气地说道,他知道邓志宏口中所说的那种地雷,是一种反坦克雷,爆破威力极大,能够将装甲履带都炸翻,可是他还没有阔气到,连这种高端武器都装备的地步。

“只有梯恩梯炸药和雷管,这样稳定性强一些,要知道每一趟军用专列前面,都会有一列装甲列车开道,稳定性不好,会容易引爆的。”

梯恩梯炸药的稳定性是出了名的,对摩擦、震动都不敏感,就算是被子弹命中,也不会被引爆,必须是要用雷管来引爆,这是爆破作业的首选。

邓志宏嘿嘿一笑,点头说道:“梯恩梯炸药也行,没有问题。”

“需要说明一点!”宁志恒接着吩咐道。

“如果一切顺利,启动爆破之后,所有人员必须马上撤离,不能为了确认目标的情况,而在爆炸点逗留时间过长,要知道,专列前面都会有装甲列车护送,上面最少有二十名全副武装的日本军士,一旦被他们咬上,就很难脱身,而且那里可是铁路沿线,日本人的防护力量很强,爆炸之声很快就会引来附近的日军,所以一旦启动爆破,就必须要以最快的速度撤离。”

“那如何确定行动是否成功?”邓志宏一愣,疑惑的问道。

就知道是这样,宁志恒暗自庆幸自己多交代了这几句,不然,邓志宏一定会在原地观察爆破后的情况,甚至有可能会对目标补枪,这样的话,危险性就大大增加了!

“行动是否成功,我们早晚会知道,这次不行也没有关系,等他们到了上海,一样逃不过我们的手心,无非是多费些手脚罢了,所以你要切记,绝不能贪功恋战,我们没有必要过多纠缠,你是行动指挥,心里要有数,只要发现一丝不对,就马上放弃行动,明白了吗?”

宁志恒的这一番话,说的语气很重,这是强调重要性,容不得邓志宏有半点违逆之心。

邓志宏心头一震,当即挺身立正,郑重领命:“是,志宏绝不敢违抗军命,一定按照您的命令行事!”

此时,一旁的康学致却是有些迟疑,他心思缜密,考虑的更多,开口说道:“处座,金山围距离南京五十公里,又要携带这么多爆破物资,队员们不可能徒步前往,这必须要使用机动车辆,最少也需要一辆卡车运输,而使用机动车辆就必须要上公路,铁路沿线都是日本人控制最严的地区,一路上一定会有不少关卡,驾驶车辆,又携带这么多炸药,肯定是过不去的,这又需要通行证件,这一切都是需要考虑到的。”

宁志恒心思缜密,对此自然早有安排,他沉声问说道:“这我也考虑到了,今天晚上会有一支运输车队去往镇江,这是日本藤原会社给镇江的藤原分社运输物资的车队,一个小时后,志宏带领队员去东部市区的鼓楼大街那个三叉路口等待,车队会经过这里,你们上最后一辆卡车,司机是我们买通好的,爆破的物资也在车厢里。”

此言一出,康学致和邓志宏都是一惊,对于藤原会社,他们自然是清楚的,这是日本顶级权贵藤原智仁的产业,是华东,乃至华中地区最大的财阀,在日伪占领区可以说是巨无霸的存在,没有想到,处座能够打通他们的关节,为自己提供方便。

宁志恒自然不能把自己和藤原会社的关系告诉两个人,哪怕他们是情报科的高级干部,这是自己最大的秘密,所以只能这样安排,其实,这后面都是易华安在调度。

此时,他接着说道:“藤原会社的车队在日本占领区都是免检的,这条公路也是他们跑惯了的,肯定是通行无阻,你们在金山围附近脱离车队,再徒步前往爆破点。”

说到这里,他特意嘱咐道:“记住,司机只是拿了我们的好处,并不是我们的人,所以什么也不要说。”

“是,什么也不说!”邓志宏立正领命。

之后又商量了一下具体细节,一切都安排的妥妥当当,方方面面都已经考虑仔细,邓志宏感觉没有问题了,于是告辞离去,抓紧时间,挑选行动队员,做好行动前的准备工作。

看着他们离开,宁志恒对易华安吩咐道:“这后面的工作就交给你了,会社这边要注意保密,要选用最可靠的人选协助他们,不要出纰漏。”

“是,您放心吧!我会安排了一切,保证没有问题!”易华安重重地点了点头。

一个小时后,邓志宏带着十名队员守在预定的地点,躲在黑暗的角落里,静静的等待着。

很快传来了一阵车辆发动机的声音,明亮的车灯越来越近,一行车队从三岔路口快速驶过。

等着前面的车辆过去,最后一辆卡车在路口悄无声息的停了下来。

邓志宏知道这是来接自己的,当即一挥手,队员们快速靠近,掀开后车厢的布帘,身形一纵,动作敏捷的上了车厢,车辆再次启动,很快就赶上了前面的车队,一路向东驶去。

后车厢里已经摆放了一堆物品,外面用油布遮盖的严严实实,邓志宏上前掀开油布,里面整整齐齐的码放着一堆木箱子。

“打开看看!”邓志宏低声吩咐道。

行动队员们上前很快打开木箱,里面果然都是邓志宏需要的各种物资,梯恩梯炸药和雷管,还有一团引线,估计至少也有几百米,足够行动使用了。

邓志宏不禁轻吁了一口气,处座当真是有手段,在南京这个日伪政府的大本营,这么多的爆破物资,只一个小时就已经准备妥当,还轻松解决了运输问题,看来在南京,处座绝不止他们这些手下,肯定还有另外一支力量潜伏,并且能量强大,当真是深不可测。

车队在黑暗中行进,不多时就停了下来,前面传来了高声呼喝的声音,邓志宏知道,这里是出南京城的关卡,正在队员们都心中忐忑之时,车辆又重新启动,很快就过了关卡,出城而去。

“这帮家伙真的连查也不查,这藤原会社的车队,真这么好使?”身边的一个队员忍不住吐出一句,他们这些人在上海的时候,也是听说过藤原会社的名头。

邓志宏笑道:“正是因为这个招牌好用,我们才用他们,这些家伙怎么也不会想到,我们就从他们眼皮底下,大摇大摆的过去。”

一路无话,车队在黑暗中行进的并不快,每到一个关卡,只是略微停留了一下,就顺利通过,更没有人多事,上来搜查车辆。

时间过去了两个小时,车辆突然减速,缓缓的停了下来。

早就准备好的众人,各自背负着一部分爆破物资,从车厢上跳了下来,车辆再次发动,很快就消失在夜色中。

邓志宏转身问道:“雷朋,知道这里是哪里吗?”

行动队员雷朋借着月色,四下打量了一下,点头说道:“位置没有错,从这个岔道下去,穿过这片山丘,再走不远,就是金山围段的铁路。”

大家精神一振,邓志宏大手一挥,命令道:“出发!”

第二天上午,南京火车站台,宁志恒向担架上的野岛一郎温言安慰几句,野岛一郎眼含感激之色,却是不能言语,两个人紧紧握了握手,这才依依惜别,眼看着九个病人被抬进了车厢,专列缓缓启动,驶出了火车站。

宁志恒抬手看了看时间,正是上午九点整,一旁陪同的今井优志看着火车离去,恭声问道:“先生,您放心,我特意安排一队医护人员照顾野岛君,绝不会出问题。”

宁志恒点头笑道:“多谢了,今井君,正好,我还要去领事馆一趟,拜见清水次长,你陪我一起去吧!”

“嗨依!”今井优志躬身领命。

上午十点,金山围段铁路的南侧树林里,邓志宏和雷朋两个人正趴在地上,手拿着望远镜,向南京方向观察着动静。

昨天晚上邓志宏带着队员们赶到了预定的爆破点,就马上埋放炸药,布置炸点,拉放引线,布置完成后,因为担心撤离时,人太多容易出意外,所以他命令其他队员连夜撤离,自己和雷朋两个人留下启动爆破装置。

“组长,今天上午南京方向已经过去两列车了,这下一列,应该就是了吧?”雷朋轻声问道。

邓志宏却是耐心极好,抬手看了看时间,不紧不慢回答道:“差不多了,要是九点准时发车,也就还有三十分钟,别担心,军用专列好认,前面有装甲车开道,只要看见了装甲车,那就一定是了!”

“嗯!”雷朋点了点头,笑着说道,“要说这些年,咱们炸人,炸车,炸仓库,还炸过大饭店,就是没有炸过火车,这一次,可是赶上了,组长,一会儿要不就让我来启动?”

“啪!”

一巴掌打在雷朋的后脑勺上,邓志宏轻声笑骂道:“我不也没炸过吗!还敢和我抢!”

两个人时不时地说笑打趣,打发时间,突然,雷朋眼神一紧,指着爆破点的方向,急促地说道:“组长,你看!”

邓志宏闻言,赶紧也看了过去,原来从东面走来一名铁路巡道工,只见他身背着皮包,手里拿着一把专用的巡道锤,不时的敲击着铁轨,正在一步一步向爆破点走近。

这有经验的巡道工,只需要用锤子敲打铁轨,通过敲击声音的不同,就可以判断出各种情况,如果铁轨不与地面相连,虚空浮动,或者螺丝松动或有裂缝,那么声音的音调和音色会发生变化,巡道工就会提前发现事故隐患,进行简单的修理,或者通知铁路维修班赶来进行大修,这项工作看似简单,却十分重要,担负着铁路安全运输的重责,人命关天,一条枕木,一个螺钉,都马虎不得,所以巡道工一般都是的非常敬业尽责的。

“组长,这个小子可能要坏事!”雷朋目不转睛地盯着巡道工的一举一动,轻声向邓志宏说道。

邓志宏也正在观察,心里同样是没有底,昨天晚上在铁轨布置了那么多炸点,埋放了那么多的炸药,铁道地基肯定会有挖动过的痕迹,地面和铁轨之间不免有松动的地方,他不知道,这个巡道工能不能发现,自己忙了这一晚上,可不要坏在这个巡道工的手里。

“不管了,我们摸过去,把这个家伙绑起来!”邓志宏终于下定决心,他可不敢有半点侥幸之心,关键时刻,当断则断!

这名巡道工走的并不快,他负责这一段的巡道工作,每天要走好几十里,今天再走一段,就算完成任务,可以打道回家了。

手中的巡道锤,有一下没一下的敲打着铁轨,不时发出坚实清脆的声音。

突然,耳中传来一道空洞的回声,他眉头一皱,俯下身子,继续敲打了一下,仍然是那种发闷空洞的声音,这是表明,铁轨和地基枕木之间有悬空不实的地方。

巡道工有些诧异,这一段铁路他每天都要巡查,这里的地基很实,应该不会出现这种情况。

很快他发现,在枕木缝隙之间的地基表面,有挖动过的痕迹,赶紧用手扒拉几下,浮土拨开,赫然露出下面的雷管和炸药。

有人要炸铁路!

他只觉得汗毛耸立,浑身渗出一层冷汗,立时就要喊出来声来,却不知道什么时候,身边冒出两道身影,一前一后扑了过来。

巡道工只觉得眼前一黑,脑袋被重重地一击,身子软软的倒了下去。

“么的,果然让他发现了!”雷朋啐了一口唾沫,嘴里骂道。

邓志宏上前把已经挖开的浮土复原,检查无误,转身和雷朋两个人,抬起巡道工的身子,向树林走去。

费了好半天,两个人才把巡道工拖进树林,累的呼呼直喘。

“这家伙真沉!”雷朋一屁股坐在地上,嘴里忍不住嘟囔道。

“好像有动静!”邓志宏突然说道,两个人同时拿起望远镜向西方看去。

很快,只见一列三厢的装甲车呼哧呼哧地向这里驶来。

“是他们!”邓志宏兴奋的一挥手,一把抓起启爆器,快速连接电线,之前担心误爆,他一直没有连接电线,只见他手指翻动之间,电线已经连接好,将启爆器放在身前,眼睛紧紧地盯着前方,只等着专列的出现。

很快,装甲车顺利通过爆破点位置,没有察觉出不对,一路向前驶去。

不一会,军用专列进入了视线之内,列车头冒着蒸汽,发出呜呜的鸣笛之声,拖着八节车厢,轰隆隆地发出沉闷的声响,越来越靠近爆破点。

邓志宏眼睛都不敢眨一下,手中紧紧攥着启动杆,生怕错过了最佳启爆时机。

好在这个时代的火车行进速度并不快,足够让他有反应的时间,眼看着火车就要头进入爆破点,邓志宏双眼圆睁,手臂上的肌肉绷起。

列车进入爆破区域……

突然,他猛地按下启爆杆,电流传递之下,一声剧烈的爆炸声响起,紧接着就是一连串的爆破之声,响彻云霄,惊天动地!

随着这冲天热浪,列车的火车头,被巨大的破坏力高高抛起,又重重地落在地上,砸起老高的尘土,几节车厢也是被震的四分五裂,在炽热的波浪中翻滚着,借着惯性的力量,脱离轨道,向前冲击,转眼间厢体崩散,只剩下一个底盘,里面的人体像是下饺子一样,抛散出来,发出凄惨至极的叫声。

铁轨也被炸的像两根细面条一样甩的老远,爆破的中心位置被炸出一个个深坑,伴随着滚滚浓烟,火光冲天。

好半天,尘烟散去,露出现场的惨况,只见到处支离破碎,遍地鲜血,惨烈的无以复加!

“成功了,组长,我们成功了!”雷朋激动地一把抱起邓志宏,连声高喊着,邓志宏也是心情激动之极,好半天,才拉起雷朋。

“快撤!”

两个人转身钻入丛林,消失无踪!

终章一

一九四六年春,南京郊外。

大地沉沉睡去,皓月悬空,皎洁的月光洒在大地上,像是铺了一层银色的被子,除了微风在轻轻地吹着,四周旷野安静得像一潭水,似乎所有的生灵都已经睡了,一切显得那么安谧。

但是这一份平静,很快就被打破了,一阵汽车发动机的声音传来,一行明亮的车灯越来越近,月色下,一支车队在公路上快速行驶着。

前面是三辆黑色轿车,再后面是两辆军用卡车,后车厢露天敞开,上面坐的满满的,都是全副武装的护卫军士。

车辆原本行进的很快,不多时进入了一片丘林地带,不知为何,突然车速放缓,在路边停了下来。

这个时候,从第一辆开路的轿车上,走下了一个国军军官,快步来到后面第二辆轿车旁,一个立正敬礼。

车窗摇下,第二辆轿车的后座上,坐着一位面容冷峻的少将军官,赫然正是军统局行动二处处长宁志恒。

赵江恭声问道:“处座,您有何吩咐?”

宁志恒透过车窗看着周围寂静,尽管月色皎洁,可能见度还是很低,他看了看手表,略微沉吟了一下,吩咐道:“我怀疑这里有埋伏,你带着护卫队,向前方道路两旁的制高点进行搜索,我赶时间,往回走,从湖口拐道去南京,记住,尽量抓活口,这一次,我一定要把这伙人挖出来。”

赵江闻言,顿时一惊,马上立正领命道:“是,我一定抓到活口。”

他根本没有询问处座为什么会判断出前方有刺客埋伏,因为他知道,自己这位上司,判断力惊人,至今还从来没有出过错,处座说是前方有埋伏,那就一定有,自己只要坚决执行命令就可以了,这些年来,他也是这么做的,对于宁志恒的命令绝对的服从,已经刻入骨髓。

对于自己的部下,宁志恒也不需要解释更多,他们只需要知道服从就好了。

车窗摇了上来,三辆轿车掉头离开,向来路行驶而去。

剩下两辆卡车上的护卫军士们纷纷下车列队,赵江交代清楚任务,准备对附近进行搜索。

而在宁志恒的身边还坐着一名青年军官,身配中校军衔,正是他的好兄弟苗勇义。

此时苗勇义从后车窗看着这一切,不禁有些疑惑地问道:“这里可是南京郊外,你在上海怎么知道这里有埋伏?”

他虽然也对宁志恒的判断毫不怀疑,但还是忍不住出声询问,毕竟不是长期在宁志恒身边工作,还没有习惯绝对服从。

宁志恒对他也不比旁人,微微一笑,解释说道:“防人之心不可无,在上海这短短的二十天,就遭遇两次刺杀,我总要多长个心眼吧!”

苗勇义闻言,却是根本不信,自己这位上司兼兄弟显然是在敷衍自己,上海至南京几百公里,这么长的路程都赶过来了,到了这里却突然掉头拐道,怎么断定就在这里会有刺客埋伏?没有确切的消息,怎么会这么做?

这一次去上海,宁志恒亲自主持清算贪腐的工作,手段强硬,动作很大,杀了不少人,结果遭遇反弹,这些人安排了多次刺杀行动,可都被宁志恒反制,于是又掀起了一场血腥的屠杀,只一天内就枪决三十多名贪腐人员,震慑的各方不敢高声。

不过,这也是有些奇怪,遭遇的两次刺杀行动,苗勇义也是全程跟在宁志恒的身后,不知为什么,宁志恒总是在刺杀之前就能洞察一切,并做出反制,这一次也是一样。

“之前的刺杀不是已经查明了吗,都是那些贪腐分子所为,人都被你杀光了,怎么到了南京还纠缠不休。”

“是啊!我也奇怪,这些年想杀我的人不少,但这种情况可不正常!而且这一次回南京,我提前是做了布置的,别人都以为我是坐火车回南京,知道我坐汽车回京的人可不多,知情人都是跟随我多年的心腹亲信,可还是被人埋伏了,你说,这是为什么?”

宁志恒的话,让苗勇义悚然一惊,忍不住脱口而出:“有内鬼?”

“对!有内鬼!”

宁志恒重重的点了点头,他之前也是因为接连遭遇刺杀,而心生警觉,于是安排自己的替身谭锦辉和孙家成大张旗鼓的上了火车,自己却选择坐轿车深夜返回,可是没有想到,这么隐秘的行程安排还是被刺客得知,那么到底是谁,泄露了自己的行踪呢?

此时他的脑海里浮现出一张又一张的面孔和身影,他不相信这些人会背叛他,都是跟着他出生入死的兄弟,经历过血雨腥风的考验,那样艰苦的岁月都熬过来了,如今抗战胜利了,难道还有人会心生二意?这怎么可能?

过了好半天,他绞尽脑汁也是毫无头绪,干脆就先搁置一旁,这些事情,等抓到了刺客,回到南京再调查,现在正好和苗勇义谈一谈今后的安排。

苗勇义之前一直在武汉站工作,隶属于情报一处管辖,可是因为他是宁志恒推荐的人,算得上是保定系的人马,所以尽管他在抗战期间表现出色,在后来的几年里,却并没有得到升迁,职务仍然是行动队长,到现在也不过是一个中校军衔。

而就在两个月前,军统局遭受到了自创建以来,堪称最沉重的打击,局座在一次意外中,因为飞机失事而撞死在岱山,这一变故对军统局来说,简直如晴天霹雳,灭顶之灾,一时间,偌大的军统局人心动摇,惊恐不安。

很快上层就有消息传出,军统局在这一次的军政府改组中,要被裁撤拆分,大量的人员会被剥离,苗勇义在情报一处颇受排挤,一直难以融入,这个时候也坐不住了,马上联系宁志恒,于是一纸调令,苗勇义被调离武汉,带领自己的原班人马,向行动二处处长宁志恒报到。

“勇义,现在的情况你也看到了,抗战虽然胜利了,可是我们的日子却越来越不好过,外面是示威游行抗议特务统治,政府里,各方势力联手打压排挤,尤其是局座这一死,军统局这艘大船可就要沉了,我们也要及早脱身,早作打算。”

“真的走到这一步了吗?”苗勇义喃喃说道。

这可是堂堂的军统局啊,五万情报特工遍布全国各个角落,二十万正规军队装备精良,手握生杀特权,威慑各方,这样一个庞然大物,竟然眼看着就要轰然倒塌,想一想都是不可思议。

宁志恒也是感慨万千,他自从军校毕业,就投身军统,经历了军统局逐步壮大的历程变化,可以说对军统局的感情有惋惜,失落,犹豫和心痛,各种情绪交织在一起,很是复杂。

他缓声说道:“这是大势所趋,其实就是局座没死,情况也是一样,他揽权太重,军统情报人员加上武装军队多达数十万,这样庞大的力量,换作是任何人都要心存顾忌,所谓末大必折,尾大不掉,这是注定了的!”

抗战胜利之后,借战争的之机,已经发展成一个庞然大物的军统局,让各方势力感到了巨大的威胁,于是这些力量联手开始发力,一时之间,要求裁撤军统局的呼声甚嚣尘上,最重要的是,委座本人对军统局的强大力量起了忌惮之心,于是军统局裁撤已成定局。

局座本人其实也是心知肚明,他多方奔走,试图挽回局面,甚至还想走通美国人的门路,可是却横生意外,在两个月前,因飞机失事而亡,他这一死,就再也没有人能够顶住内外压力,军统的结局已然不可改变。

宁志恒再次说道:“这一次的军事委员会改组国防部,是我们脱身的好机会,经过商讨,总算给我们争取了一席之地,我们在军统局的人马,全部剥离出来,加入国防部二厅,黄副局长和我都要去国防部任职,你是怎么打算的?”

宁志恒这样的高层自然是最早得到消息的,在国党内部也有足够的情报来源,所以这件事刚一出台,他就已经了解的差不多了。

苗勇义一愣,当即点头说道:“我有什么考虑的?当然是跟着你去国防部,不过我们去能干什么,难道去带兵?”

宁志恒微微一笑,仔细解释道:“新成立的国防部可是机构庞大,其中二厅为情报厅,专门收集处理各方面的战略情报,干的还是我们的老本行,不过这个部门级别可比军统局还要高出一格,不仅工作范围广,甚至权限会更大,据说是军令部的一部分人马和我们军统行动二处的人马合并,并以此为基础,扩编了两个司,十六个处,规模非常大,我们这也算是回归军队,重归正途,免得总被别人在背后喊什么东厂,锦衣卫之类的,这名声可就好听多了。”

苗勇义精神一振,其实他还是最关注重回军队序列这一点,天天被人当成特务防着,心里总归是不好受,现在摇身一变,又成为正规军人,这可算是一件难得的好事。

他忍不住笑出声来,说道:“没想到军统局这一倒,咱们这日子反而好过了,这可是件好事情,已经定下来了吗?”

“定下来了!”宁志恒点了点头,“这次回南京,就是因为这件事情,几位大佬都催我尽快回京,早做筹备,只是具体的职务还没有定下来,不过总比留在军统强,你知道吗?上面连军统局这个称号都不想留,说是给改了一个名字,叫什么,什么‘保密局’,不伦不类的。”

“保密局,这名字听着就丧气!”苗勇义也是皱眉说道。

就在他们一路疾驰,赶往南京的时候,在南京城内,玄武湖畔的九华大宾馆却是灯火通明,人声鼎沸。

大门口停满了各色轿车,这里是南京城里数得着的大宾馆,装饰豪华富丽,是上流社会举办宴会酒会的首选之地。

气派宽敞的院落里,布满了鲜花和彩灯,明亮的灯光照得院子里缤纷灿烂,如同御花园一般,格外耀眼,西装革履的男士和盛装婀娜的妇人,三三两两,穿梭其间,一切都是那样相得益彰。

穿过院落,进入装饰堂皇,设计独特的大厅,周边是长长的餐桌,上面摆放着美酒佳肴,此时已经是座无虚席,坐满了衣着华丽的男男女女。

这里面有国民政府的高官政要,也有富甲一方的巨贾豪绅,更多的却是身穿着笔挺军装的国军军官,形形色色,皆是上流社会的翘楚,大家都聚在一起,相互敬酒聊天,热闹非凡。

就在一个月前,国民政府正式还都南京,所有的政府部门,商界团体纷纷回归,这座古老的城市又恢复了往日的繁华和生气,再一次成为中华民国的首都,全中国的焦点。

国民政府举行盛大的还都典礼,大肆庆祝,各部门和民间也分别举行庆祝酒会和宴会,这种庆祝活动一直持续了很多天。

今天就是军政府几位高层举办的庆祝酒会,除了本部的军中将领,还广邀各大部门的政要,各界名流人士,商贾明星,场面很是宏大。

在大厅左首的几张沙发上,黄贤正正在和几位将级军官相互交谈着。

此时的他真是满面春风,圆圆的脸庞上绽放着难以抑制的笑意,与他人亲切交谈,不时发出爽朗的笑声。

就在这个时候,卫良弼快步走了过来,低声在黄贤正的耳边说了几句,黄贤正闻言不禁眉头一皱,抬手看了看时间,起身和卫良弼来到一旁,低声说道:“怎么,志恒那边有变故吗?”

卫良弼微微摇头,说道:“现在还不清楚,不过谭锦辉和孙家成已经提前坐火车进了南京,志恒却选择坐轿车,行踪这么隐蔽,我估计是和之前在上海的刺杀行动有关,按理说,就是坐轿车,这个时候也应该到了,我就怕在中途会出问题,要不要派人去接应一下。”

黄贤正想了想,点头说道:“多派些人,顺着大路接一趟,现在的情况不明,搞不好有浑水摸鱼的,小心别出差错,你不要去,一会你那老泰山还要出面讲话,你不在不行,让天明去,找到志恒,让他直接来这里,我们好好谈一谈!”

“是!”卫良弼点头答应,转身正要离开,刚才和黄贤正聊天的将官却出声喊住了他。

“良弼,别这么着急走啊,你光看见老黄,怎么眼中就没有我老张,来,我们许久不见,多聊一会。”

说话的人是国民政府第十二集团军军长张品言,和黄贤正一样,都是军中资历很深的保定系骨干。

卫良弼这几年因为老泰山林震的原因,和这些保定系将领走的很近,彼此颇为相熟,听到张品言的调侃之言,也是哈哈一笑,答道:“张将军,我这眼里没有谁,也不敢没有您啊?不过,我确实有事,老泰山那边正招呼我,等我去露个面,就回来陪您好好聊一聊!”

卫良弼这么一说,周边的人都是莞尔一笑,今天的宴会,就是几位军中大佬出面召集的,林震上将就是其中之一,把他抬出来,所有人都不再为难卫良弼,笑着把他放走了。

看着卫良弼的离去,等黄贤正回到沙发上落座,张品言忍不住摇头叹道:“说实话,老黄,我是真羡慕贺疯子,塞翁失马,安知非福,他那些年的冷板凳没有白坐,这弟子门生一大群,现在都出了头,尤其是这对师兄弟,现在谁不知道,得罪谁也不能得罪他贺疯子,出去到哪里都是横着走,这一对‘阎王判官’在后面杵着,谁不怕啊!”

“是啊,外面都说,‘宁阎王卫判官’,这对师兄弟,杀人眼睛都不眨,听说宁志恒这次在上海,一天之内,一口气杀了三十多个,吓得上海各界大气都不敢喘,老黄,有些事情你可要管一管,这南京可不比上海,大家就这么点家底,经不起他这么折腾,别到时候又杀的血流成河,抗战都胜利了,大家还是要和和气气过日子的!”

“是啊,老黄,我可提前打招呼了,金鑫公司的老板可是我老婆的表弟,还有茂林商行,你们动手的时候留点神,别搂草打兔子一窝端了,到时候我还要来找你!”

“还有我的事,你可别忘了,老黄,当年一个锅里捞饭吃,抢块红薯我还分你一半呢,现在你发达了,可别装糊涂,这事你都答应我有一段时间了……”

……

一时间,几位将官都是冲着黄贤正一阵唠叨,这些人的身家不少,产业也多,借着抗战胜利,收复失地时大刮地皮,更是捞了盆满钵满,这样的人在政府,在军中比比皆是。

别看他们都是国党中手握实权的高级军官,可是在这南京城里,要想庇护自己的产业和关系,还真是差些份量。

尤其是军统局行动二处,专门负责纠察此类事件,这半年里,行动二处频频出手,收缴了很多这样的灰色产业,不少军方人士撞到了枪口上,损失惨重。

所以趁着这个机会,都找到了黄贤正这里,毕竟他是主管行动二处的长官。

黄贤正为人随和,处事手段八面玲珑,对老兄弟们又出手大方,是出名的老好人,谁求到门上,都不会空手而归,但是人缘好,也是一个麻烦事,那就是身边的人,有事情必然找到他头上,让他不堪其扰,没想到出来赴个宴会,又被众人吐槽围攻。

黄贤正被纠缠的不轻,忍不住出声告饶:“好了好了!你们找我有什么用?现在军统局都要裁撤了,我说的话也不算数,有能耐去找贺疯子,他要是放了话,那宁志恒敢多说一句,你们呀,就知道欺负我这老实人!”

他的话半真半假,可是其他人并不买账,那位贺疯子虽然也是仗义,可也是出了名的脾气犟,死脑筋,为贪腐捞钱这种事情找上门,只怕几句话就给噎回来。

“老黄,你别在这装可怜,别人不知道,我们还不知道,军统局虽然要裁撤了,可你却是毫发无损,林长官和张长官他们为你说话,你这副局长马上就要再升一级,堂堂国防部二厅副厅长,大家都是保定军校出来的,怎么每次都是你捡便宜,你可是要请客的……”

这里都是国党将级军官,老资格的保定系成员,消息很是灵通,国防部刚刚开始成立,一些职务的变动,就已经传了出来。

黄贤正又要再进一步,成为国防部的高官,此时在军中地位上已经远超他们,只能仗着以前的兄弟香火情,提前打好招呼,免得最后麻烦。

大家闹腾一番,黄贤正还是扛不住了,只好一一保证,对他们的产业特殊关照,约束下属,不去骚扰。

此时,在宴会厅的另一个角落里,也有两个人远远看着宴会中欢声笑语的男男女女,相互低声交谈。

一个是时任中统局沪宁区特派专员的沈乐,坐在他对面的,正是刚刚恢复自由之身的闻浩。

此时的闻浩虽然衣着笔挺,头发也打理的整齐,可是面容苍白,身形消瘦,整个人憔悴的像是老了二十岁,但是一双眼睛依然有神,闪动之间露出一丝精干之色。

闻浩能够出现在这里,完全是因为沈乐的原故,他在南京伪政府担任要职,充当爪牙多年,光复之后,是第一批被抓捕的人员。

被关进大牢后,沈乐顾念旧情,依照约定,多方奔走营救闻浩,尽管他出面证明闻浩是自己策反的内应,可是因为闻浩的名声太大,是南京伪政府里著名的铁杆汉奸,日本人最得力的爪牙,所以尽管沈乐用尽了办法,可还是没有能够救出闻浩。

但是他的努力多少也起到了效果,闻浩就这样一直被关在大牢里,并没有像其他的铁杆汉奸一样被执行死刑,时间一直拖到了两个月前,事情总算有了转机,主管肃奸工作的军统局遭逢大变,人心惶惶,也就无人再追究此事,沈乐花费了不少,就在十几天前,终于将闻浩解救了出来。

闻浩被关进去的时候,就已经被军统人员折磨的不轻,受到了严酷的刑讯,之后又在阴暗潮湿的大牢里足足熬八个多月,可以说是备受煎熬,当走出大牢的时候,人已经骨瘦如材,憔悴不堪。

在沈乐的全力支持下,闻浩得以再次加入中统局,恢复了以前的职务,摇身一变,堂而皇之的出现在欢庆的宴会之上。

“主任,这种场合不适合我,我现在不敢高调,最好不露面,多一事不如少一事!”闻浩轻声叹道,他在大牢里天天心惊胆战,生怕有一天被人抓出去,送上刑场,好不容易才逃出生天,这心里患得患失的没有底,天天窝在家里不敢出门,今天是被沈乐强行带到这个宴会的。

沈乐闻言,咧了咧嘴,笑道:“还都南京,举国欢庆,你一个人躲在家中,才更招眼,不要以为坐在家里,别人就找不着借口了对付你,真要是想找你的麻烦,你再躲也没有用。”

闻浩不由得露出一丝苦涩的笑容,以他的身份,能够重回中统,自然有不少人在盯着他,自己想要重整旗鼓,要做的事情还很多。

“叫你出来,一是让你散散心,二是让你出来见识见识,有机会结交些朋友。”

沈乐又指着宴会厅里的这些人,接着说道:“你也别妄自菲薄,别看这里面的人个个衣冠楚楚,道貌岸然,可是撕开那些外衣,也不过就是那么回事儿,你看那边矮胖矮胖的家伙是谁?”

闻浩闻言,顺着沈乐的手指看去,只见一个身形不高,肚大溜圆的胖子,正在和一名国军军官频频举杯,聊的很是投机。

“刘兴业?这个家伙没有被抓?”

闻浩不禁有些吃惊,此人是日伪政府的一名副部长级官员,算的上是个大汉奸,怎么也会出现在这里?

“抓了,不过十天就放了!他的名声没你大,散尽了家财,抱上了陈家的大腿,声称是敌后潜伏人员,狗屁!他的那点底细别人不知道,你还不知道吗?不过才几个月,现在也成了国民政府的一员,又混得风生水起。

还有左边那个,绥靖军的一个旅长,以前不过是个土匪,祸害百姓,为祸一方,收编成了绥靖军,就因为在国军入城前临阵倒戈,不也成了国军。

你之前虽然做了不少错事,可到底也帮我们做了一些事情,这年头我算是看明白了,什么黑的白的,没必要分得那么清楚,你也不用太过忧心。”

沈乐说的也有一些道理,闻浩和他结成同盟后,虽然对军统和红党多方打击,可唯独对中统网开一面,并且还为中统做了不少的事情,营救被俘人员,输送活动资金。

尤其是日本人在东南亚失利,节节败退之后,日伪政府也知道日本人的末日不远,纷纷开始为自己找退路,而闻浩也开始主动为中统服务,确实立了一些功劳,这后来也成为沈乐营救闻浩的主要证据,不然,以闻浩在日伪政府的地位和汉奸名声,哪怕沈乐再有门路,也是绝对不可能躲过这一劫的。

“您不用安慰我,我知道您的意思,其实我已经很知足了,这一次要不是您为我到处奔走,这条命早就丢在大牢里了,以后我会重新做人,不负您的期望。”

此时闻浩万分庆幸当年和沈乐的那一次见面,其实以当年形势,闻浩稳稳占据上风,之所以做了那个约定,不过是为了保全沈乐的一个借口,谁知道几年之后,反而成了自己的护身符,一饮一啄,谁能够料想到日后的因果!

宴会继续进行,中间几位高层又出来讲话,庆祝抗战胜利,国民政府顺利还都南京云云,所有人都是热情附和。

大佬们讲完话,宾客们欢心鼓舞,热烈祝贺,敬酒跳舞,气氛逐渐达到了高潮。

可就在这个时候,宾馆的大门打开,一阵清风袭入,几道身影迈步进了大厅。

为首之人身形修长,面容冷峻,极为合体的将官服饰,一身戎装衬得整个人英姿威武,仪表极为出众。

只是那微眯的双眼,配着过于凌厉的目光,闪烁之间冷冰冰的,无论是谁,只一眼就能够感到其蕴含的危险和寒意。

他的身后也跟着几名校级军官,个个身形挺拔,尽显精明强悍之色。

此人一出现,身边顿时空出一片,周围的人在其无形的压迫之下,本能的后退一步。

不知从哪个角落里飘出来一句:“宁阎王……”

这个名字太敏感!一出口,就引起所有人的注意,当目光都集中过来,更多的人看到宁志恒时,宴会厅的嘈杂之声顿时降了下来,越来越多的人感受到异样的气氛。

“真是他,他回南京了……”

“他怎么会来这里?不是又有人要倒霉了吧!”

……

认识宁志恒的人,自然是不敢高声,不认识他的人,也是被这突如其来的变化震慑,不再多言,静静地观察着,一时之间,宴会厅里的气氛变得有些诡异,空气都变冷了几分。

宁志恒却好像是已经习惯了这一切,并不以为意,他四下观望了一下,很快看到贵宾席位的黄贤正,黄贤正抬手示意,卫良弼也赶紧迎了上来,一行人快步走向贵宾席。

所行之处,众人赶紧让出一条道,避之唯恐不及。

黄贤正看到这副场景,不由得摇头叹了口气,对身边的几位朋友说道:“承昌兄,几位,我这里有点事,先失陪一下!”

众人知道这是要和宁志恒说话,都是连连点头。

宁志恒来到近前,先是一个标准的军礼,向几位将官示敬,再微微点头示好。

他的年纪轻,军衔低,不过是个少将,在场的又都是保定系的前辈,自然要持礼甚恭,可这几名将官却是半点不敢怠慢,纷纷起身和宁志恒殷勤的打着招呼,他们可以和卫良弼谈笑风生,可是面对宁志恒时,却是不敢有半点怠慢。

黄贤正没有耽搁的意思,他知道宁志恒在这里,气氛只怕有些尴尬,于是摆手示意,宁志恒和卫良弼紧跟在他身后,一起上了楼梯,快步上了宾馆的二楼。

直到宁志恒的身形消失,大厅里的气氛才一下子缓和了起来,宾客们继续之前的交谈,声音也大了起来,好像一切都恢复了原样。

而此时沈乐也是暗自松了一口气,转身正想和闻浩说话,却被人一把抓住了手臂,感觉力道大的惊人。

他忙抬头看去,只见闻浩眼睛瞪得大大的,目光中的惊恐,一眼就可以看出来。

闻浩语气急促地问道:“主任,刚才那个少将军官是谁?”

沈乐一愣,他非常了解闻浩,知道闻浩性情持重,处变不惊,经历更是丰富,极少能够如此动容。

“你没听刚才那些人议论?此人就是宁志恒,军统局行动二处处长,你也是搞情报的,对这个名字应该是不陌生,大名鼎鼎的上海情报科就隶属于行动二处,据说国内百分之六十以上的情报都要过他的手,不过我倒是认为,这个数据不准确,最少也应该是百分之八十。

他还是出了名的反谍高手,陪都重庆地区,长沙前线的几次重大反谍行动,都是他主持的,杀的日本间谍人头滚滚,行内人都称他为‘谍王’,不过在重庆,大家更习惯叫他‘宁阎王’,你看那些人的表现就知道了。”

“他怎么可能是宁志恒?”

闻浩忍不住迸发出一句,声音低沉而沙哑,完全不同于往日,语气中满是不可置信。

沈乐也看出了不对,闻浩的表现太异常了,他环顾了一下四周,并没有发现有人在注意他们,这才转过头接着问道:“到底是怎么回事?你发现了什么?”

闻浩也只是因为震惊过度,这才一时失态,这个时候看着沈乐严肃的表情,也马上收敛起来,深深的吸了一口气,镇定了一下心神,并没有马上回答沈乐的问话。

沈乐是经验丰富的老特工,只要有一丝异常,都不会轻易放过,他眼睛紧紧的盯着闻浩,静静地等着他的解释。

闻浩此时惊疑不定,而沈乐是他唯一相信的人,他理了理头绪,判断得失,终于在心中下定了决心,这才身子靠前,凑在沈乐的耳边,低声说道:“这个人绝不是宁志恒,他是藤原智仁!”

“什么!”

沈乐不可置信的看着闻浩,忍不住也惊呼出声,随即警觉起来,压低了声音:“你在胡说什么?藤原智仁已经死了两年了。”

“真的是他,主任,你应该知道我的眼力,就算别人有可能认错,但是这个人,我绝对不会认错,我……我跟了他好几年呐!容貌,气质,眼神……怎么可能认错!”

闻浩对藤原智仁实在是太熟悉了,这可是闻浩在日伪政府里最大的依仗和靠山,如果不是藤原,闻浩也不可能仕途顺利,最后成功除掉李志群,成为日伪政府里最大的特务头子。

要不是后来藤原智仁被名声日著的上海情报科刺杀而亡,闻浩甚至能够爬上日伪政府的核心决策层。

尤其是在抗战后期,藤原智仁长期逗留南京,两个人交往密切,时时相见,还是不错的文友,如果说,藤原智仁在中国人里最信任,和最欣赏的人是谁,那么闻浩绝对是不二人选。

甚至后来闻浩被关押,其中有一条很大的罪名,就是他攀附日本权贵藤原,协助其搜刮国家财富,伤民资敌,罪不可赦。

可是今天晚上所看到的一切,让闻浩彻底推翻了之前所有的认知,什么时候,已经死去两年的藤原先生,不,藤原智仁,怎么成了中国情报部门里最神秘的特务头子,素有“谍王”之称的宁志恒!

这种不可思议的事情就在自己眼前活生生的发生了!眼前的一切让他恍若在梦中,完全不敢相信!

沈乐也是被闻浩的话惊呆了,他知道宁志恒绝不可能是藤原智仁,但也知道闻浩绝不可能骗他,也没有必要骗他,再说,就是要骗他,也不可能拿这么不靠谱的事情骗他!

这一切到底是什么回事?

过了好半天,沈乐才慢慢消化掉这个信息,他知道这个消息是多么的重要,他更清楚的知道,他必须要调查个水落石出,无论是何种结果,这都是一个能颠覆整个情报界的天大秘密。

此时,他的脸色从未有过的严肃,眼睛紧紧的盯着闻浩,声音压的极低,一字一顿地说道:“记住,把这个秘密藏在心底,不能让任何人知道,你,和我,要想办法找出这个秘密的真相,不惜任何代价!”

不同于一楼大厅欢快喜庆的气氛,在宾馆的二层一处房间里,黄贤正表情严肃,宁志恒和卫良弼坐在他的对面。

“这一次的变动很大,军统局被裁撤已成定局,商讨的结果也确定下来了,和之前设想的一样,我们都去国防部情报二厅,目前改组工作已经开始了。”

宁志恒闻言忍不住问道:“怎么会这么快,我还以为怎么也要准备一段时间。”

黄贤正有些没好气地说道:“你以为我们为什么催着你回来?这才是我们目前最要紧的事情,你还在上海搞的腥风血雨,之前不是已经杀了一批吗?这一次怎么又杀了那么多?现在到处传言,说是你一天之内杀了三十六人,连孔先生打电话你都拒绝了,这是怎么回事?”

黄贤正一连串的问题,让宁志恒有些应接不暇,只好仔细的解释道:“不是我愿意杀,我也没有想到,之前的一些接收人员吃相也太难看了,他们强行接受别人的产业也就罢了,可最后竟然接受到我的头上,把我前些年在上海布置的一些产业全部接收了,我让他们吐出来,竟然还敢和我讨价还价,不知死活的东西,我当然以贪腐之名动手抓人。

就是这样,我也没打算杀人,毕竟是有些背景的,可是接下来的事情就有些奇怪了,我很快就遭到了一次暗杀,要不是我反应及时,后果不堪设想,等我抓到了人,审讯的结果直指那些人,我只能动手杀人,以儆效尤。

后来不少高层要员给我打电话求情,我本来是同意了的,打算告一段落,放这些人一条生路,可是紧接着又是一次暗杀,调查的结果,还是这些人收买杀手做的,我只好下令全部枪决。

现在人都被人杀光了,可就在今天晚上,我赶回南京的途中,又险些遭到埋伏,真不知道是哪里出了错。”

听完宁志恒的叙述,黄贤正和卫良弼都感觉出了不对,这里面只怕大有名堂,因为以宁志恒的凶名,这些人或许敢凭借着背景,与他讨价还价,但就是借他们十个胆子,也不敢买凶刺杀宁志恒,这个后果有多严重,他们很清楚。

而且现在人都杀完了,还有人在刺杀宁志恒,这个情况就不对了。

卫良弼说道:“应该有人在浑水摸鱼,借着这些贪腐分子的名义,对你下手,那些人只不过当了替罪羊!”

宁志恒摇头说道:“问题是我的人调查的证据确凿,确实是他们做的,而且这个时候,有谁会来刺杀我呢?

日本人?都已经投降了。

红党?我这些年杀了不少人,可唯独没有杀过红党,他们没有理由这样做,再说,这也不是他们的风格,他们擅长的是搞情报。”

“也许是国军内部的人!”黄贤正冷声说道,他站起身来,在屋子里走了两个来回,“前几年,为了掩护你在华东潜伏,我们让谭锦辉在外面主持肃贪锄奸的行动,查处的军中违纪分子,大多都是谭锦辉出面制裁的,杀的人可是太多了,这可是为你拉了不少仇家,不然你的‘阎王’之名,也没有这么响亮,现在看来,这恶果显现出来了,搞不好有人在报复你!”

宁志恒闻言,不禁恍然,自己虽然这些年潜伏敌后,可是在人前,凶名却是越来越盛,原由都是因为让谭锦辉借自己的名行事,甚至后来在重庆和长沙的几次反谍行动,都是由谭锦辉顶替自己出面主持,这才让自己在华东的潜伏工作进展顺利,这种情况一直持续到两年前,自己身份暴露,被迫撤回重庆。

宁志恒不禁咬了咬牙,心中杀意又起,狠声说道:“看来真是内部有人在暗算我,么的,真有不怕死的。”

卫良弼也是恼火地说道:“果然是暗箭难防,这次的肃贪行动,我们吃了暗亏,还得罪了高层,必须要找出这个人,不然以后还会是麻烦。”

“这个人不简单,能够接连两次瞒过我的眼睛,是个好对手,今天晚上我留了赵江抓捕刺客,等抓到了人,一定要好好审问,我倒要看一看,到底是谁在背后搞鬼!”

宁志恒一拳锤在桌案上,咬牙切齿地说道。

“好了,好了,这件事等抓到人再谈,我们还是说一说改组的事情!”黄贤正摆了摆手,把话题拉了回来,接着刚才的话头,“现在我们的职务安排已经出来了,由我担任国防部第二厅副厅长职务,志恒担任国防部二厅第三处处长职务,良弼担任国防部二厅第四处处长职务。”

“副厅长?”

宁志恒和卫良弼相视一眼,宁志恒开口说道:“二厅既然是负责战略情报工作的,那么就应该以我们行动二处为主,这谁不知道,行动二处的情报工作是首屈一指的,有哪个部门能比?现在您却只担任副厅长的职务,这是什么章法?”

国防部二厅是由军令部的情报部门和军统局行动二处合并而成,这里面以哪个部门为主,自然就有个说法,论级别当然是军令部要高一级,可是论情报力量,当然是行动二处居于首位。

上海情报科的情报力量有目共睹,还掌控了上海情报市场,收集情报的能力,远不是其他部门能够比拟的,尤其是到了后期,上海租界被日本人占领,上海情报市场遭到了严重破坏,各国情报势力被迫退出中国,于是这些情报贩子纷纷把手中的情报资源出卖给上海情报科,以至于到了后期,上海情报科的情报网络,已经遍布华东,华中,华南地区,成为情报界当之无愧的巨无霸,这样的优势,绝对让黄贤正有足够的话语权,可是最后,黄贤正还是担任副手,这让宁志恒有些不满。

黄贤正却是心满意足,他耐心的解释道:“军令部的级别原本就高,我们比不了,又都是保定系的力量,我们不能内耗,而且几位老帅也为我们争取了不少,十六个处里,我们占了大半,尤其是你们负责的这两个处,是重中之重,志恒的第三处,是专门负责国内情报,良弼的第四处,负责电讯情报,这两个处将会占据整个二厅一半以上的资源,只要我们牢牢地把握住,这情报二厅,就是我们说了算!”

接下来黄贤正仔细介绍了一下国防部二厅的职能结构。

第一处,是负责日本方面的情报,如今日本已经投降,这个部门的地位可想而知。

第二处,是负责国际情报的,而中国的情报能力,还无力染指国际,也是一个清水部门。

第五处,是负责边疆情报的……

第六处,是监督处……

第七处,是技术处……

……

林林总总十六个处,可是掌握实权的还真就只有那么几个。

听到这些介绍,宁志恒和卫良弼这才放下心来,看来这个结果还能接受。

其实这个分配方案也是行动二处实力的证明,第三处的国内情报处,自然宁志恒莫属,可以说除了他,也没有人敢抢这个位子。

第四处的电讯情报处,因为行动二处原有的电讯能力和设备都是国内最好的,所以也只能由卫良弼来担任,这两个位子一定,整个格局就已经定下来了。

终章二

南京,军统局行动二处,审讯科。

深夜,阴沉昏暗的审讯室里接连发出撕心裂肺般的惨叫之声,声音通过微闭的房门,在走廊通道里不停回响着,闻之,令人毛骨悚然,不寒而栗。

几名彪形大汉将一名男子死死的按在审讯台上,男子嘴里凄厉的哀嚎着,脖子上青筋暴露,浑身的肌肉僵硬绷直,痛苦到了极致,可是尽管身子全力挣扎,却都是徒劳!

直到他的双手全部钉满了铁签,几名大汉这才松开了手,退到了一旁。

赵江上前一把抓住男子的头发,用力向后一拽,男子的头被高高扬起,发出一身闷哼……

俯下身子,凑到近前,悠悠的声音缓慢而又清晰:“这才只是开始,接下来,我会把你的肌肉一条一条的撕,骨头一根一根拆,最后,你什么也不会剩下,怎么样……你的同伴都招了,就差你一个……”

一番攻心之言,却没有受到半点效果,这让赵江有些无趣,不过没关系,正如他所说的,这一切都是开始,他坚信只要是一个活人,来到这阎王殿里,就没有不开口的。

站起身来,吩咐左右:“接着来,只要他挺得住,我们有的是时间……”

第二天的下午时分,行动二处处长办公室,这处办公室很是宽敞,格局是一大一小的套间,里面的大间为处长的办公室,外间的小间是秘书办公室。

秘书左柔正在处理手中的文件,她秀发盘头,身穿一套合体的美式军装制服,一反当初的温婉优雅形象,神情平静,浑身散发出机敏成熟的气质,显得沉稳干练,英姿飒爽。

自从两年前宁志恒撤离华东,藤原会社,这个商业帝国迅速崩塌,走私活动和伪钞计划也随之中止,左柔就跟随宁志恒一起撤回重庆,一直担任宁志恒的随身秘书。

这个时候,处长办公室的房门打开,从里面走出一位青年女子,卷着长发,一身裙装,身姿绰约,容貌很是秀丽。

宁志恒紧随其后,把她一直送出办公室,和声说道:“雍小姐,香港那边的工作很繁重,我会让沈上校全力配合,相信你们一定会合作的很好,一切就拜托了!”

雍凤微微一笑,点头说道:“处座请放心,我一定全力以赴,对了,家父对您也是仰慕已久,如果您有时间,还请您前去做客,很多事情还是要当面谈一谈的!”

“好,一言为定,我在近期就会去一趟香港,到时一定登门拜访!”

说完,宁志恒转身对已经迎过来的左柔吩咐道:“替我送一送雍小姐!”

“雍小姐,请!”左柔上前做了一个请的手势!

看着姿色秀丽的左柔,雍凤眼睛也是一亮,暗自点头,不愧是宁处长看中的人,她也不敢怠慢,礼貌的颔首笑道:“有劳了,左秘书!”

随即两个人相伴,有说有笑地出了办公室,不多时,左柔送走了雍凤,回到宁志恒的办公室,收拾起客桌上的茶杯,嘴里说道:“这位雍小姐不仅人长的漂亮,这脑筋也是聪明绝顶,很会说话。”

宁志恒颇有意味的看了看她,微微一笑,没有接左柔的话茬,接着翻看手中的文件,这是之前赵江刚刚送来的,审讯刺客的审讯记录。

左柔看宁志恒没有说话,也是转移了话题,接着问道:“我们真的要在香港投入这么多吗?那里到底是英国人的地盘,总觉得不保险!”

宁志恒嗯了一声,说道:“只是一个预防措施,上海虽好,可我们多年攒下来的家底,不能都放在一个地方,有些事情都要做到前面,雍凤是个很关键的棋子,她身后有足够的人脉和本地势力,以她为突破口,以后的事情会容易很多。”

这些年来,宁志恒苦心经营,手中的实力已经扩充到了一个相当庞大的地步,目前在上海的产业由易华安打理,现在又开始布局香港,加大投入,也是为了分摊风险,防患于未然。

左柔知道宁志恒的眼光,这种大事自然已经考虑周详,也就不再多言,接着说道:“对了,你刚去上海没几天,志明就来报到了,我已经为他安排好了,他一直等着见你。”

左柔所说的,正是宁志恒的三弟宁志明,在金陵大学毕业之后,原本宁父要把他送往美国继续读书,可是宁志明说什么也不愿意继续学业,而一门心思的想要投军报国,他的脾气和宁志恒颇为相像,认准的道理就走到底,家中无人能拦得住他,最后只好顺了他的意,不过,到底没有送上前线,让宁志恒在军政府给他安排了一个职位。

可是宁志明正是热血沸腾的年纪,又怎么可能甘心受案牍之累,在办公室里混日子,去不了前线,就多次要求跟着二哥加入军统局,可都被宁志恒拒绝,毕竟这不是正途,他可不想自己的弟弟也来当特务。

不过这一次改组加入国防部,宁志恒一系的身份就又转变过来,转回正规军序列,前途大好,于是当宁志明再次提出要求的时候,宁志恒终于点头同意。

日后这风云变幻,军队中前途难料,把弟弟留在自己身边,不仅仕途上可以关照,更重要是安全上不会出现问题。

听到左柔的话,宁志恒抬手看了看时间,说道:“一会儿我还有些事情要处理,恐怕没有时间见他,你让他晚上来家中吃饭,做几个好菜,他喜欢吃甜的,我们在家中谈!”

“好,我通知他!”

就在这个时候,办公桌上的电话铃声响起,宁志恒上前拿起了电话,对面传来声音,宁志恒说了一句:“你等一下!”

说完,抬头看着左柔。

左柔知道宁志恒的意思,军统局保密条列极为严苛,无论任何人,哪怕她是宁志恒最亲近的人,也不能在宁志恒接听电话的时候,在现场逗留。

“我去给志明打电话!”左柔轻轻说了一句,转身退了出去。

看着房门关紧,宁志恒才拿起话筒,继续说道:“你说吧!”

对面的声音继续汇报情况,宁志恒的脸色也越发的沉静,过了好半天,只简短的说了一句:“既然已经确定了,就抓吧,你亲自审问,尽快向我汇报。”

说完,放下了电话,转身来到窗口处,推开玻璃窗,看着窗外的景色,神情严肃。

行动二处的大门处,一位身形高挑,容貌秀丽的女军官,快步出了办公楼,来到停放的轿车旁,打开车门,正准备迈步上车。

就在这个时候,她的身后突然传来一个声音。

“谷科长,你这是要去哪?”

谷若兰闻言一个转身,只见赵江正站在她身后不远,脸色平静地看着她。

“赵科长,你吓了我一跳,怎么,有事找我?”谷若兰嫣然一笑,目光顾盼之间,自有一股动人的风韵,顿生妩媚。

可是赵江却是毫无所感,他上前一步,说道:“谷科长,处座要见你。”

“处座?……好!”谷若兰闻言一愣,但是马上点头答应。

她关上车门,转身向办公楼走去,赵江紧随其后,进了大门上了楼梯,很快来到处长办公室,门口的警卫却伸手拦住。

“谷科长,请把你的配枪留下!”

谷若兰一惊,她看了看警卫,又转头看向赵江,她之前晋见处座,从来没有交出过武器。

赵江面无表情,冷声说道:“现在是非常时期,请谷科长配合。”

谷若兰心中忐忑难安,但面上还是强自镇定,看不出一丝异常。

“应该的,我当然服从……”

从腰间抽出配枪,交给了警卫,可是警卫却还是没有让开,谷若兰摊了摊手解释道:“我只有一把配枪!”

一旁的赵江却是开口说道:“谷科长,你左手臂上,还藏有一根钢针!”

此言一出,谷若兰顿时心头一紧,猛地转头看向赵江,脸色也变得有些苍白。

自己左手臂上藏有一根钢针,这个秘密少有人知,在军统局只有一个人知道,那就是处长宁志恒。

当初自己在重庆被处座亲手俘虏,就在手臂上搜出了这根钢针,也就是说,现在解除自己的所有武装,不是针对所有晋见的人员,而是处座特意交代警卫,专门针对自己的,这意味着什么,谷若兰自然清楚。

从她的手臂上取下钢针,赵江推开房门,做了一个请的手势,谷若兰只能迈步进入。

看到谷若兰进入,左柔不禁眼眉一挑,毫不掩饰目光中的警惕,上前打开了处长办公室的门。

“处座在等你!”

谷若兰没有说话,而是深吸了一口气,稳了稳心神,这才迈步进入办公室。

左柔在外面把房门关上,然后对赵江吩咐道:“你们在这里等着,随时待命!”

“是!”赵江和几名警卫当即点头领命。

“处座,您找我?”谷若兰挺身立正,向宁志恒报到。

宁志恒目光深沉,看着眼前这位下属,微微点了点头,抬手将手中的一份审讯记录推到她的面前。

“昨天晚上,有人在半路上埋伏,准备袭击我的车队,赵江抓住了几个,这是其中一份审讯记录,你看一看!”

谷若兰硬着头皮,上前接了过来,打开审讯记录仔细翻看,不多时心中一松。

这份审讯记录上显示着,刺杀宁志恒的这些刺客,都是日本人撤退后,留下来的潜伏人员,他们潜伏下来的任务自然是不甘心失败,随时为反攻中国做好准备,而这些刺客则隶属于其中一支代号“九犬”情报小组。

对于这些日本潜伏人员,军统局也并不是没有察觉,尤其是上海情报科早在日本人撤退之前,就已经得到了关于这项计划的确切情报,于是行动二处也特意挑选精兵强将,组建了特别侦缉科,专门针对这些日本潜伏组织,而具体的负责人,就是眼前这位,特别侦缉科科长谷若兰。

而谷若兰,也就是原日本情报部门里,素有“帝国之花”之称的高级间谍特工,谷川千惠美!

当年谷川千惠美被宁志恒俘虏后,就把日本人潜伏在重庆的情报组织拱手出卖,这才让宁志恒在短短一个月里,就将整个重庆情报网全部挖了出来。

这份战绩也彻底奠定了宁志恒在军统局,在中国情报部门里,第一反谍高手的地位。

之后,她被上原纯平调往长沙,负责策反国军重要目标,并主持一部分情报工作,她在潜伏长沙期间,逐步摸清和掌握了日本方面所有潜伏人员的情况。

接下来的事情就简单了,在第二次长沙战役前夕,为挫败日本人的攻势,宁志恒下令,对日本人在长沙的情报网实施重点打击,于是谭锦辉顶替宁志恒之名,赶往长沙主持清缴工作,从谷川千惠美的手中,得到了潜伏名单之后,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,突然发动,几乎一夜之间,日本人在长沙的情报力量遭受到了前所未有的重创,全部人员尽皆落网,只有几名头目幸以身免,谷川千惠美就是其中之一。

此次行动谋划已久,战果辉煌,彻底震惊了中日双方情报界,也再一次张扬了宁志恒反谍高手的名声。

可是谷川千惠美并没有来得及脱身,而是被日本情报部门带回了南京,接受严苛之极的甄别,好在她之前处理首尾干净,被清剿的潜伏小组大多都和她没有直接的关系,这才让她勉强过关,但是为了以防万一,她一直被关押在南京,随时接受审查。

这个时候,鉴于谷川千惠美的能力出众,且还有很大的利用价值,宁志恒思虑再三,终于决定出手。

于是在他的巧妙设计之下,创造了和谷川千惠美见面的机会,接下来他亲自向上原纯平求情,看到自己的侄子对谷川千惠美这么上心,上原纯平以为侄子被谷川千惠美的美色打动,自然不会驳了侄子的面子,于是谷川千惠美得以重获自由,并继续在军部情报部门里留职,自此,在日本军方的最高情报部门里,也被宁志恒楔入了一根深深的钉子。

事实上谷川千惠美也没有辜负宁志恒的信任,在之后的两年多时间里,谷川千惠美源源不断地为宁志恒提供了大量绝密情报,并配合上海情报科的工作,完成了很多重大行动,可以说,在一段时间里,谷川千惠美的作用并不小于宁志恒手中的头号王牌孤峰,成为宁志恒的得力助手。

可是后来形势突变,时间进入一九四四年的上半年,日本军方在东南亚地区遭受沉重打击,上原纯平所属的派系,也在军方的角逐碾轧中败北,在大本营的严令下,上原纯平被迫被调往东南亚战场,步了影佐裕树的后尘。

而此时的日本政局也发生了巨大的变化,因为战争的扩大,以东条为首的内阁和军部,彻底掌控了政权和兵权,将贵族议院压制的无法发声,日本老牌贵族们在政坛的影响力降至历史最低点,几乎没有反抗之力,藤原弘文也无法影响中国局势,顾及到宁志恒的处境。

在这种情况下,宁志恒失去了身后两大最有力的支持者,形势急转直下,陷入了前所未有的困境,再加上他手中掌控着资源丰厚,利润惊人的藤原会社,一时间就成了众多军方权贵们眼中的目标。

尽管宁志恒能谋善断,纵横捭阖,可是在这种大环境下,还是难以挽回颓势,处境日渐艰难。

到最后发生了一件事情,成为压倒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,彻底结束了宁志恒长达七年的潜伏生涯。

那就是他当初在淞沪会战的时候,策反的那名日本译电员安田诚司,在失踪多年之后,再次出现在宁志恒的面前。

当初宁志恒策反安田诚司,在获取情报之后,便释放了他,原本是指望他能够回到军部情报部门,成为自己投放的一只鼹鼠。

可是宁志恒到底没有算尽天下人心的本事,中间还是出了差错,安田诚司离开之后,担心日后宁志恒拿着他叛变的把柄找上门去胁迫,从此为中国人卖命,导致越陷越深,最后连累在日本国内的父母和家人,他经过反复的心理挣扎和思考之后,最终决定不回归军队,放弃之前的所有身份。

从此安田诚司隐姓埋名,变换身份,一路向北,逃到了天津的万国租界里隐藏了下来,而在日本军方的记录上,安田诚司也已经成为阵亡将士,再也无人提起。

可世事就是这么变幻无常,人生有时候就像一台戏,甚至比戏里演的更加曲折和离奇,安田诚司在一次偶然的机会,救下了一名日本浪人,而这名日本浪人是日本黑龙会的一个头目,经过他的介绍,安田诚司又成为了一名黑龙会成员。

黑龙会是日本早期在中国北方兴起的民间情报组织,后来势力逐渐壮大,在中国各地都设有情报机构,在日本侵华势力中占有一定的地位,虽然主要是在北方活动,可是在上海也设有重要分社。

安田诚司在一次前往上海分社,执行任务的过程中,偶然见到了宁志恒,而对于他来说,宁志恒无疑是他人生中最大的噩梦,这么多年来,不敢稍有忘怀,可谓是刻入骨髓的记忆深刻,所以马上就认出了宁志恒。

但是在之后的调查中,他了解到这个和宁志恒长得一模一样的青年,竟然是日本藤原会社的会长藤原智仁的时候,他被自己的发现给震惊了。

站在食物链的顶端,盘踞在华东地区多年,掌握着庞大商业帝国的日本顶级权贵,竟然是一名中国情报官?这个秘密意味着什么?他是再清楚不过了,他毕竟是日本人,站在他的立场上,尽管他对宁志恒充满了恐惧,为此不惜隐姓埋名躲避多年,但他更怕藤原智仁真的就是那位中国情报官,一名货真价实的中国间谍,如果这是真的,这对日本的危害实在是太大了。

最后安田诚司还是克服了心中的恐惧,坚持暗中调查藤原智仁的真实身份,结果很快就找到了有力的证据。

原来他在调查的过程中,多方走访和藤原智仁有过接触的人,在一次拜访日本书道家伊藤弘树的时候,在客厅的墙壁上,看到了悬挂的一副书卷,一下子就引起了他的注意。

只见这副书卷通篇日文,使用小楷篆写,字体清秀华美,挺拔自然,而书写人的落款,正是藤原智仁。

经过询问,安田诚司知道这是藤原智仁亲手所书,馈赠给伊藤弘树的礼物。

要知道安田诚司当年初见宁志恒的时候,就对宁志恒流利的日语,还有极为出众的日本文学造诣记忆尤深,甚至就连他的自白书,都是宁志恒用日文书写的,所以他对宁志恒书写的字体记忆极为深刻,在对照之下,终于确定了自己之前的判断。

于是他很快就把这个情况汇报给了自己的上司,当然,在叙述中,安田诚司还是隐藏了自己之前的经历,只说自己在一次偶然的机会中见过中国情报官宁志恒。

而在中国活动的日本情报各个部门,都是知道“宁志恒”这三个字的份量,作为中方最重量级的情报头子和特务头子,直接或间接死在他手中的日本间谍难以计数,他也一直是被日本情报部门视为头号大敌。

因为关系过于重大,他的上司也不敢怠慢,直接拜见了当时的接替上原纯平,新任情报首脑的小林中将,把情况托盘而出。

而这个时候,正是宁志恒身后两大靠山尽失,腹背受敌,处境艰难之时,小林中将也正是暗中窥伺者之一,但藤原智仁的身份毕竟尊贵,小林中将有所顾忌,没有马上对宁志恒下手,而是下令暗中开展针对藤原智仁的调查,并随时准备收网。

好在这个消息,被潜伏在军部情报处的谷川千惠美意外得知,她马上通知了宁志恒,听到这个消息,宁志恒知道,自己的潜伏生涯已经走到了尽头,因为他的身份太过于重要,绝不能落在日本人的手中。

所以宁志恒当机立断,忍痛舍弃了藤原智仁,这个经营了多年的身份,自导自演了一场刺杀行动,最后留下了一具面容模糊,分辨不清的尸体,再演金蝉脱壳之计,匆匆忙忙撤离了华东。

因为宁志恒的暴露,藤原会社,这个庞大的商业帝国顷刻间轰然倒塌,所有和藤原智仁这个身份产生关系和交集的产业都被迫放弃,这其中的损失之大,简直难以计数,上海情报科的工作也几乎全面中断,因为情报的缺失,物资补给短缺,这也间接造成了正面战场的全面溃败,坚守了七年的长沙城,也在这一次战役中沦陷了,影响极为巨大。

而谷川千惠美因为给宁志恒通风报信,也面临着即将暴露的危险,所以也随着宁志恒一起撤往重庆。

也因为谷川千惠美之前的表现一直出色,更是在危急关头通风报信,救了宁志恒一命,所以这件事之后,宁志恒对谷川千惠美信任有加,再无怀疑之心,回到重庆后,正式收编谷川千惠美,加入军统局行动二处,也算的上是宁志恒的心腹之一。

日本人投降之后,上海情报科得知日本人在撤退回国之前,布置了大批日本特务潜伏下来,鉴于谷川千惠美对日本情报机关的情况非常熟悉,于是宁志恒就命令谷川千惠美负责全面清缴工作。

而谷川千惠美也不负宁志恒的期望,凭借着出色的工作能力,在这大半年的时间里,接连挖出多个日本潜伏小组,抓捕大量潜伏特工,成绩斐然,这一切都让宁志恒非常满意。

可是今天,他特意把谷川千惠美叫到自己的办公室,显然是另有深意。

此时谷川千惠美看完手中审讯记录,反而是暗中松了一口气,因为这通篇记录里,并没有提及自己的任何情况,她自认设计周密,手脚做的干净,没有什么漏洞留下。

“处座,关于这支‘九犬’情报小组的情况,我之前向您汇报过,一个月前,我在破获‘三谷’情报小组的时候,就曾经得到过‘九犬’的信息,可惜我们去的晚了,九犬逃去无踪,她所领导的小组也就无从查起,错失了这样好的机会。”

宁志恒抬眼仔细观察着谷川千惠美脸上的细微变化,好半天才说道:“你之前向我汇报情况中,说是从‘三谷’的口中得到了关于‘九犬’的下落,她的掩饰身份是永华纱厂的女会计管佩玲,你带人去抓捕的时候,她的家中已经人去楼空,这样,对‘九犬’情报小组的追查工作也就没有了下文,对吗?”

“是!”谷川千惠美不知道宁志恒所言何意,但她已经感觉到,自己一定露出了什么破绽。

宁志恒目光冰冷看着谷川千惠美,接着缓声说道:“根据这些审讯记录表明,这些刺客是听从组长‘九犬’的命令,实施对我的刺杀行动,可是却从来没有见过‘九犬’本人,他们之间是通过报纸和死信箱进行联系。

可是就在两个小时前,聂天明在管佩玲家中的院子里,挖出了一具女尸,经过辨认,确认是管佩玲本人无误,死亡时间也在一个月之前,也就是说,在一个月前,‘九犬’就已经死了,那么在这之后,向‘九犬’情报小组发号施令的人是谁呢?”

此言一出,谷川千惠美只觉得脑袋嗡的一声,一阵眩晕,她没有想到,宁志恒竟然重新对管佩玲的住处进行了搜查,找出了致命的破绽。

“我询问过你的队员,当时抓捕管佩玲的行动失败后,对住所的搜查,也是你亲自主持的,你只是对房间里的物品进行了搜查,尽管搜查的很仔细,可是却没有任何收获,而对院子里的物品,你却轻松放过,所以最后什么线索都没有得到,这些案子就这样不了了之了。

那……我是不是可以这样解释,你在得到九犬的信息之后,先行赶到她的住所,控制并进行了审讯,在得到了指挥九犬情报小组的信息之后,就下手杀了她,并就地埋尸灭迹,从此,你便顶替了‘九犬’的身份,对情报小组发号施令。

而昨天晚上在南京郊外,那些刺客就是得到了你的指令,准备伏击我的车队,怎么样?我说的对吗?”

听完宁志恒的分析,谷川千惠美急声辩解道:“处座,我对您的忠心天日可表,我怎么会去刺杀您呢?再说,您远在上海出发,我身在南京,又怎么可能知道您的行踪,又如何能够提前安排这场埋伏?”

听到谷川千惠美的辩解,宁志恒再次发出一声冷笑,这正是他最气愤的地方,没有内鬼的协助,谷川千惠美确实不可能知道自己的行踪。

“是啊,你的确不知道我在上海的行踪,可是有人知道,他给你通风报信。

那么这个人是谁呢?一定是我身边的人,而且还是我的亲信心腹,不然,不可能躲过我之前布置的迷魂阵,了解我真正的行程安排。

而在上海知道我真正行踪的人也就那么几个人,其中一个和你走的最近,这个人……就是冷青!

我说的对吗?”

这一下谷川千惠美再也无法保持勉强的镇定了,其实这也不难推测,她在行动二处这个体系里,最熟悉和最亲近的人,自然就是和她一起潜伏长沙的助手冷青,两个人联手挖出了日本人在长沙的情报网络,之后冷青又跟着她的足迹来到南京,是她和宁志恒之间的联络人,可以说两个人在一起做了五年的搭档,两年的同事,关系最为亲厚,顺着她这条线,挖出冷青并不是难事!

宁志恒最气愤也是这一点,冷青是他最信任的心腹之一,情报处时期就跟着他,之后一路提拔,从行动队长,行动组长,到监察主任等职,后来跟着谷川千惠美调到南京做联络员,是了解宁志恒掩饰身份的知情人之一,要知道即便是跟随宁志恒时间最久的左氏兄弟,在宁志恒暴露之前,也不知道这个天大的秘密,从这一点可以看出,宁志恒对冷青给予了极大的信任,之后撤回到重庆以后,更是一路提拔重用,直到现在担任上海行署专员一职。

就是这样一个心腹之人,竟然也会背叛自己,这对于极为自负的宁志恒而言,绝对是无法容忍的。

看着谷川千惠美无言以对,宁志恒冷哼了一声,接着说道:“之前在上海的两次刺杀,冷青都参与了调查,几项关键的证据和口供,也都是他提供的,甚至其中一件刺杀案,完全由他主持,为此他严刑拷打,导致几个关键证人熬刑不过,当场死亡,最后所有的证据和矛头都直指那些贪腐人员,可是我对他太过于信任,并没有及时察觉,唉,到底是跟我出生入死的兄弟,我怎么也没有想到,这样的人,会在这样的时候,心生二意而背叛我!”

说到这里,宁志恒忍不住痛心疾首,长嘘了一口气,缓了缓心神,接着说道:“可是你们太心急了,在我杀掉了那些贪腐分子之后,仍然没有停手,竟然还在我回南京的路上伏击,这才让我把怀疑目标集中在你和冷青的身上,你们就这么着急吗?”

此时谷川千惠美再无狡辩的余地,她知道,以宁志恒的多疑和谨慎,这些可疑点里,只要有一条解释不通,自己就不可能过关,更何况,现在露出的破绽太多了。

想到这里,她反而释然了,其实当她走进这个办公室的时候,事情就已经无可挽回了,她知道宁志恒需要的,不过就是一个解释而已。

此时她面色平静从容,淡淡地说道:“确实如此,是我让冷青策划了两次刺杀行动,可惜,你太警觉了,两次刺杀失败,还被你抓了活口,没有办法,冷青只好硬着头皮演下去,最后让那些蠢才当了替罪羊,可是我们也很清楚,我们瞒得了你一时,瞒不了一世,以你的精明,回过神来,这件事情很快就会败露,于是只好孤注一掷,在南京郊外行险一搏,可最后还是功败垂成,哈哈……真是天意,我无话可说!”

“无话可说?”

宁志恒此时脸色铁青,目光阴冷的可怕,指着谷川千惠美,难以压抑心中的怒火,怒不可遏:“你们这是背叛!背叛!无耻之极!

你投诚以来,我对你信任有加,放开手让你施为,长沙清缴行动之后,你被关在大牢,是我冒着身份暴露的危险,亲自向上原纯平求情,才把你救了出来,回到重庆,我为你证明身份,加入军统,又破格提拔,委以重任,还有,为了奖励你的表现,我从来不吝啬钱财,这上上下下你看一看,我身边的哪一个手下有你这样的待遇?有你的身家丰厚?

可以说,能给你的我都给了你,金钱权势,仕途前程,你还要什么?你就是这样报答我的?你以为你还能回头吗?日本人都已经投降了!你这个疯子!被迷了心窍的疯子!”

说到最后,宁志恒的声音越来越高,几乎是在咆哮!

他实在无法理解谷川千惠美怎么会背叛自己?

面对宁志恒的质问,谷川千惠美也是爽快地点头承认,她平静地说道:“你确实对我不薄,我之前也一直对你心存感激,以为日后完全可以开始一种新的生活,可这是在一个月之前的想法,直到我知道了一件事情,我才决定对你下手!”

“一个月前,什么事情?”宁志恒一下子也懵了,他自认没有做对不起谷川千惠美的任何事情,二人之间一切都是摆在明面上,没有什么隐瞒之处。

“我记得当年曾经跟你说过,其实我对所谓的日本帝国没有任何感情,从小父母双亡,只有一个哥哥和我相依为命,他是我唯一的亲人,等我们慢慢长大,哥哥上了陆军军校,我被送进间谍学校受训,后来哥哥也在中国战场阵亡,我成了真正的孤儿。”

宁志恒略微回忆了一下,确有此事,当时在重庆之时,谷川千惠美感怀身世,和自己透露过这些事情,只是这么长时间过去了,自己都快要忘了。

“是有这么回事?怎么了?”

“当年哥哥阵亡的时候,我还在南京潜伏,并不知道具体的情况,后来才了解到,哥哥在淞沪会战的时候战死在浦东,整支部队全军覆没,几乎没有人能够逃回来,所以一直不知道他的死因。

就在一个月前,我和孙家成有过一次交谈,他无意间告诉我,你在淞沪会战期间,曾经在浦东剿灭过几支日本便衣队,最成功的一次,就是火烧芦苇荡,活生生烧死了一支便衣大队,没错吧?”

谷川千惠美的话,让宁志恒一阵恍然,这是他当年初上战场的战斗经历,时间过去这么久了,难道这和谷川千惠美突然背叛有什么牵扯?

谷川千惠美紧紧地盯着宁志恒,一字一顿地问道:“不知你还记不记得,那支日本便衣大队的大队长的名字?”

宁志恒一愣,他知道谷川千惠美这么问,一定是有原因,可是整整九年过去了,这些事情,他实在回想不起来了。

看着宁志恒的表情,谷川千惠美也知道了答案,这件事情在对方眼中,不过是微不足道的小事。

“这位大队长的名字叫谷川和真,也就是我的哥哥,他被你烧的尸骨无存,这是我在这个世上唯一的亲人,这个仇,我不能不报!”

一番话,让宁志恒差一点吐出血来,这世上竟有这么狗血的事情?自己当年烧死的日本便衣大队长,竟然就是谷川千惠美的哥哥,自己稀里糊涂的成了谷川千惠美的杀兄仇人,谷川千惠美因为偶然得知此事,决定为兄报仇,这才对自己下手。

“原来是这样!”宁志恒忍不住长叹了一声,这可真是天意弄人了,当年不经意间的一件小事,竟然酿成大祸。

“所以你开始布局,明明找到了‘九犬’的真身,却提前下手,李代桃僵,对我进行刺杀,可是,冷青是怎么回事?你什么时候说服的他?”

宁志恒的话刚一出口,就知道这个问题是白问了,事情很明显,冷青和之前的被谷川千惠美策反的那些人一样,被美色所迷,竟然以身试法,把自己给搭进去了。

谷川千惠美也是坦白,说道:“我和冷青的事情,早在长沙潜伏的时候,就已经发生了,只不过他知道,你一直对我怀有戒心,不相信我这个日本人,所以怕你知道,一直小心隐瞒,当我准备对你下手的时候,力有不逮,只能找到他帮忙,可是他坚决不肯,后来我以性命威胁,并答应他,报了杀兄之仇,就和他一起去美国,远走高飞!”

到这里,谷川千惠美的语气顿了顿,恳求道:“他是被我逼的,他很感激你这些年的知遇之恩,只是看我心意已决,知道拦不住我,又怕我事情败露,死在你的手上,考虑了很久,最后才答应帮助我,希望你看在他跟随你多年的份上,放他一条生路吧!”

听完这一切,宁志恒也是心灰意冷,最信任的两个亲信就这样背叛,联手对付自己,这还是从未有过的事情。

“就算你不说,这件事情也瞒不住,就在刚才,霍越泽在上海,已经抓捕了冷青,并亲自审问,可惜了,冷青是我一路栽培起来的人,他原本有大好的前程,可是却被你生生毁了……”

事情到了这一步,宁志恒也不想再多说什么,他挥了挥手,示意谷川千惠美离开。

谷川千惠美完全没有反抗之心,她了解宁志恒,自己根本没有机会,只能是徒受其辱,她没有再多说一句,转身打开办公室的门。

这个时候,赵江等人早就守在门外,看着谷川千惠美出来,一下子围了上来。

谷川千惠美直接把双手一伸,一旁的警卫们把手铐拷上,把她带了下去。

赵江迈步走进办公室,向宁志恒请示道:“处座,怎么处置她?”

宁志恒坐在座椅上,手扶着额头,眼睛微闭,好半天才缓缓的说了一句:“先关起来,等冷青从上海押回来,让他们见最后一面,然后……一起处置了吧!”

尽管是事出有因,可他到底是一代枭雄,一生孤傲自负,从不肯低头,无论如何,也不可能忍受这样的背叛。

赵江点头领命,转身退了出去。

宁志恒身子后仰,软靠在座椅上,无力的轻叹了一句:“非我族类,其心必异啊!”

终章三

南京的五月底,晚春时节,到处弥漫着清新的空气,每家每户的门上都插着各色各样的彩旗,欢庆的气氛还没有散去,街上行走的市民们也是脸带笑容,见了熟人,都是热情洋溢地抢先打着招呼,整个城市都充满着祥和欢快的气氛。

在他们的认知中,国家和民族的灾难已经过去,从今以后,人们不用再提心吊胆,颠沛流离,大家都要过上平静安详的生活了。

在南京市区的一条街道上,人来人往,一处店铺的门口,两个伙计正在爬上墙沿,七手八脚地吊装一个木匾招牌,一位老者在下面高声吆喝着,木匾被顺利的挂在店铺门楣之上,在老者的指挥下,伙计调来调去,终于摆放的端端正正,只见上面赫然写着四个大字。

“青石茶庄”!

夏德言仰着头看着这块招牌,满眼都是欣慰和欢喜,这里也是当年店铺的旧址,只是荒废了多年,如今修缮一新,重新开张,心中感慨莫名。

他转身看着四周的景物如旧,熙熙攘攘,欢声笑语,笑呵呵的让伙计去放鞭炮,庆祝店铺重新开张,一阵鞭炮声响后,他高声招呼着客人,连声相让,一起走进了店铺。

在青石茶庄对面不远处,一栋三层楼房的窗口,一个身穿长衫,带着金边眼镜,学者打扮的老人,也正在向这边观瞧,看着夏德言进了店铺,这才转身,此人赫然正是方博逸!

国民政府回迁南京,各政府部门,学校工厂也都一一返回,金陵大学也随之搬迁回来,方博逸再次主持南京地下工作,这一次,是专门来和自己的情报员接头的。

就在这个时候,门外响起了一紧一慢的敲门声,接着一个身形高大的青年推门而进,与方博逸四目相对。

“青山同志!”

“时针同志!”

两个人上前一步,双手紧紧相握!

来人正是代号“时针”的苗勇义,他低声说道:“接到你的信号,我就赶紧过来了,怎么,有任务?”

方博逸微微一笑,说道:“不是安排任务,是给你送帮手来了!”

“帮手!”

“来,坐下来慢慢说!”方博逸来到客桌旁,拿起茶壶给苗勇义倒上一杯茶,递到他的面前。

接着说道:“先跟我说一说,这一次去上海的情况,宁志恒有什么动向吗?”

“好!”苗勇义拿起茶杯喝了一大口,润润嗓子,“这次去上海,主要是办理贪污腐化的案子,一些特别部门的接收大员,跑到上海那个花花世界大捞特捞,结果抢到了志恒的头上,于是他紧急赶往上海处理此事,三下五除二,把人杀了个干干净净,事情就解决了!”

“嗯!这倒是他的风格!”方博逸呵呵一笑。

对于宁志恒,地下党组织是有着足够的了解,这个特务头子一向以心狠手毒,冷酷无情著称,无论走到哪里,都能掀起一片腥风血雨,与其师兄卫良弼,素有“阎王判官”之称,是出了名,吃人不吐骨头的大魔头!

“这次有些不一样,那些接收大员们为了钱,竟然敢买凶杀人,接连发起了三次刺杀,可是都失败了,最后当然是身死烟灭,全都交代了!

后来南京这边因为组建国防部的事情,催的厉害,他这才匆匆忙忙回到南京,现在他每天为了这些事情忙得脚不沾地。”

方博逸点了点头,说道:“这和我们掌握的情况差不多,这一次,偌大的军统局被拆分的七零八落,据说保留编制的也就几千人,军事力量被剥离,救国军被改编成交通警察总队,行政力量被内政部警察总署拿走。

而最主要的情报部门,包括军事情报、国际情报、电讯监察等力量全部交给了国防部二厅,这也是我们最关注的地方。

据我们所知,素有‘谍王’之称的宁志恒,作为情报界最大的情报头子,手中掌控着一张面向全国,规模庞大的情报网络,这一次组建情报二厅,他将扮演极为重要的角色。

这也正是我们为什么要把你从武汉调来的原因,因为你们的特殊关系,打入国防部二厅,潜伏在宁志恒的身边,这对我们来说意义重大。”

“我一定完成这个重要任务!”苗勇义重重的点了点头。

“记住,宁志恒可是国党情报部门里,最大的特务头子,在谍报方面能力无出其右,‘谍王’这个名字不是白叫的,你千万不能露出半点破绽,不然就算是你,他也不会顾念半点旧情,所以,你千万不要掉以轻心,一切都要谨慎再谨慎,三思而行!”

苗勇义点头说道:“这我了解,也做好了一切准备。”

“好,分寸你自己把握。”

方博逸不再刻意强调,苗勇义毕竟也是经验丰富的老情报员了,他接着问道:“具体的分配情况下来了吗?”

“下来了,黄贤正担任国防部二厅的副厅长,志恒担任二厅三处的处长,卫良弼担任二厅四处的处长……”

苗勇义把已经探明的情况,向方博逸一一做了详尽的汇报并解释清楚,最后说道:“这些单位里,最重要的就是三处和四处,三处就是主抓国内情报的部门,目前国党和我们之间的战略情报,就是三处负责,可以说,三处是国防部二厅的第一处室,人员和资源都是最多的,最少能占到四成,而据我观察,志恒手中一定还有大量的隐藏力量,这些力量埋藏的很深,具体的情况,只有他一个人掌握。”

“你说的很对,正因宁志恒的地位特殊而重要,所以上级指示,你的保密级别调至最高档,你和你的‘时针’小组直接接受我的领导,不与其他任何部门产生交集,以保证潜伏工作的安全进行!”

“时针小组?”苗勇义不由得挠了挠头皮,有些莫名其妙,自己从来都是单独潜伏,什么时候出来一个时针小组?

方博逸不再多说,从怀里取出一个信封,推到苗勇义的面前。

“打开看看!”

苗勇义赶紧取过信封,撕开封口,取出里面的一份材料,翻看之下顿时大吃一惊。

方博逸接着介绍道:“这三个同志,都是我们千方百计才打入国防部二厅的潜伏者,其中两个,是宁志恒当年在淞沪会战之时,收纳的学生兵,和宁志恒有些香火情,你要通过这个关系,想办法在中间做些工作,把他们调到第三处去,最好不要放在你的手下,安排到别的部门去。”

“明白!可是这最后一个!”苗勇义指着材料上的照片,忍不住有些惊诧莫名,“宁志明?这可是志恒的三弟,他怎么会成为我们的人?这可是真想不到!”

“这有什么想不到的?”方博逸手扶着茶盖闭着茶叶,轻轻抿了一口茶水,笑着说道。

宁志明是他亲自发展的地下党员,本来早就想安排他打入到宁志恒的身边,可是一直都没有如愿,这一次,借着国防部改组的机会,终于达成目的,这也是他最看中的潜伏者。

“这三个人都会编入你的小组,这里面有联络和指挥他们的方式,他们不知道你的身份,不到万不得已,不要直接接触,还有,宁志明的情况非常特殊,你要着重保证他的安全,暗中给他方便,相信以后,一定会发挥重大作用!”

“放心吧,我一定保护好他!”苗勇义郑重其事地说道。

时间进入到六月份,国防部的组建工作全部完成,新的国防部就建立在原先中央陆军军官学校的旧址上,这也是宁志恒学习和生活的母校。

一行人来到大门口,看着眼前熟悉的一切,都是感慨万千。

宁志恒上前手扶着大门,轻轻的拍了拍,忍不住轻声道:“怒潮澎湃,旌旗飞舞,我们又回到这里了!”

卫良弼也满是欣慰的笑容,赞许地说道:“我们当初从这里走出去,投身从戎,今日回到这里,再建黄埔精神,诸君当与之共勉!”

身后的霍越泽和苗勇义等人也都是这所学校的毕业生,心情激动之下,忍不住激昂慷慨,抒发着自己的情绪。

“好了好了,不要再发感慨了,以后大家都要在这里工作,时间有的是,走,我们去看看办公的地方。”

在宁志恒带领下,众人一路说说笑笑,走进了大门。

一处宽敞明亮的会议厅里,宁志恒坐在首位上,环顾身边的战友和部属,看着一张张熟悉的面孔,心中无限感慨。

霍越泽,孙家成,聂天明,苗勇义,赵江,左强,左刚,季宏义,何思明,骆兴朝,邓志宏,康学致……

……

所有人齐聚一堂,一个个都将目光看向宁志恒。

顾盼之间,宁志恒也是心神激荡,感怀莫名,这些袍泽兄弟跟随他出生入死,总算是熬过了这场艰苦卓绝的战争,盼到了胜利这一天,也不知道在今后的岁月里,还能不能有机会像今天这样聚首在一起,一时不由得百感交集。

在会议上,宁志恒布置安排了所有人的职务和工作,又温言鼓励大家一番,不多时,宣布散会,各自去接手工作。

宁志恒来到自己新的办公室,左柔已经在把这里打理的条理清楚,将需要处理的文件摆放在他的桌案上。

这个时候,敲门声响起。

“进来!”

来人推门而进,正是一身上校军装的何思明。

宁志恒笑着打趣道:“你不去熟悉工作,跑到我这里干什么?怎么,嫌我给的官低了?”

左柔闻言也是笑了起来,她知道何思明是宁志恒最看中的爱将,情谊不同其他人,否则,以宁志恒的刻板,是不会开这种玩笑的。

“你们谈!”左柔微笑着向何思明点头示意,转身退了出去。

“说吧,什么事?”

何思明也是尴尬的一笑,走近前来,有些犹豫地说道:“还真是因为职务的原因,处座,我……我不想在总部任职!”

宁志恒一愣,抬头看着何思明,奇怪地问道:“不在南京?你想去哪里?”

“台湾!我想回台湾!”何思明郑重地说道。

“你考虑清楚了?”

“考虑清楚了!”

宁志恒在屋子里走了几个来回,不禁有些为难,这要是换成别人,早就被他一顿训斥,骂出去了。

可何思明是他最信任的爱将,他不能不顾及其感受,在潜伏的这些年里,何思明一直是他最得力的助手,几乎每一次重大行动,都有何思明的参与,宁志恒能够有今天的地位和成绩,何思明的功不可没,堪称卓著。

后来宁志恒在处境艰难之时,也预感到危险的临近,正好何思明的老师秋田彰仁在厦门遇刺身亡,于是他决心让何思明先行撤离,在运作之下,何思明调离上海特高课,前往厦门接替老师的职务,担任厦门特高课课长。

也正是因为如此,在宁志恒暴露之后,何思明没有受到他的牵连,再一次堪堪躲过接下来的内部调查,不得不说,何思明在运气上,从来都是凭实力的,无人能比。

后来何思明在厦门特高课课长这个位置上,全方位的配合上海情报科的工作,让上海情报科的势力迅速扩展至华南地区,并将日本军方的重要情报源源不断地输送给上海情报科,导致日本军队在华南地区的军事情报,几乎都是透明的,毫无机密可言,可以说在战争后期,何思明发挥了极为重要的作用,并以此连连晋级,跻身军统局里,不多的上校军官之列,宁志恒对他更是极为倚重,所以在从内心来讲,他是真舍不得何思明离去。

过了好半天,宁志恒沉吟了片刻,觉得还是要挽留一下,于是说道:“你这次的功劳可不小,我已经为你叙了首功,这样你的记录不成问题,下一次的晋升,你排在第一位,很有机会再进一步,可你一旦离开总部,就不好回来了,而且现在台湾也没有什么好职位。”

尽管宁志恒再三挽留,可何思明却是不为所动,他无奈地说道:“处座,这些年我为国效力,是为了抵抗日寇,保家卫国,我自然责无旁贷,可是现在抗战胜利了,我原以为国家也太平了,大家都可以过上好日子,可是这几个月来都发生了什么?两党谈判破裂,国党秣兵厉马,这内战一触即发,我再留下来,可就要和同胞刀兵相见了!”

何思明的话,让宁志恒一惊,他这才知道何思明想要回台湾的真实想法。

“您是知道我的,我没有政治信仰,我不知道三民主义和共产主义的区别,我只知道,大家都是中国人,不能前脚打完日本人,后脚就自相残杀,我虽然无力改变,但总能洁身自好,约束自己不参与其中,所以……处座,请您同意我的要求,让我回去吧!”

“这是你的真实想法?”宁志恒沉声问道。

何思明点了点头,没有再说话。

宁志恒来到窗前,看着窗外,过了好半天,才轻叹一声。

此时,他不由得深深羡慕何思明的豁达和洒脱,更欣赏他恪守内心的坚持,也许自己应该放他离开,接下来即将发生的战争和他无关!

宁志恒想到这里,挥了挥手,说道:“好吧,你回去等我的安排!”

“多谢处座成全!”何思明眼睛一亮,挺身立正,向宁志恒敬了一个标准的军礼,转身退了出去。

看着何思明的背影离去,宁志恒不禁思潮起伏,良久之后,他来到书桌前,轻轻铺开纸张,取过狼毫,蘸足靛墨,抬手落定:

谍报狼烟始未绝,

影寂孤峰倦轻舟。

风起江山征万里,

云开穹明复神州。

(全书完)

作者感言

寻青藤

寻青藤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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