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那是、是他在说话吗？”
敖莹愣愣地问着。
她向前看去，所见只是一道浅浅的虚影，消失在三界的方向。
而百花仙子已是禁不住哭的梨花带雨，此前一直紧绷着的心弦，这一刻彻底绷断了一般。
一只无形的手掌在百花脸蛋上滑过，又轻轻打了下敖莹的脑袋。
“当然是我，”那声音道，“你们可以先慢慢飞过来，我这边去完成老君给的任务。”
百花轻声问：“你从很远的地方回来吗？”
那声音笑了声，悄然远离。
倒不是他翅膀硬了、不尊重两位准夫人，实在是……那边再不去就要团灭了。
周拯抽空看了眼自己身上的装扮，这已经变得有些古怪。
外面是纱状的袍子，里面是七彩斑斓的仙衣，上面的花纹和图案，好像是记忆中比较遥远的一个宇宙中，修行者们的最高崇拜。
摇摇头，周拯随手拂过，换成了朴素的青色长袍。
他自无形有形的边界行走，两步便抵达了此地道则之海的深处。
所谓的道则之海，其实就是有形之界与无形之界的间隙，是天地大道交织出的虚构之界。
确实是会有不少走错了路的修道高人，一心修道、钻研大道，被大道同化的颇为严重，最后忍受不住道则之海的‘诱惑’，就会一头扎进来。
周拯……见过了许许多多。
道，这东西，本就不能看的太重。
天地大道存于自然，不因识之力而策动，不为神之力而荡漾，它们存在的意义，就在于对宇宙万物的影响，而不是为生灵提供变强的路径。
宇宙是什么样的存在、又该如何存在，这都是没有意义的话题。
生灵珍贵之处，在于它们蕴含了能改变规则的可能性。
但也仅此而已。
不过，周拯并没有因此，就对三清祖师有任何瞧不起的情绪。
人起码敢踏出这一步。
这就很难得了。
神别空冥皆幻境，洞天福地幽暗生。
周拯自那绮丽炫目的道则之地停下身形，手掌向前拂过，寻到了三条大道、三道身影。
这是三位老者，身形已近乎枯败，只是静静地坐在七彩霞光之中。
被大道同化，就是道则之海伪超脱的宿命。
周拯走到左侧那名老人身前，手指向前轻轻一点，温声道：“老君，可需超脱？”
言罢指尖微光闪烁，那老人慢慢睁开双眼，无神的双瞳中多了几分疑惑。
下一瞬，他身形被一束七彩光芒包裹，自那显形的大道之中变得虚淡。
“道……友……”
老君像是失去了言语的能力，双瞳中的神光也渐渐变得复杂了起来。
周拯拱拱手，笑道：“路走错了，就要及时修正，多谢道友成全，虽然过程有点艰难，此物还与道友。”
周拯掌中多了一颗泥丸。
他轻轻将泥丸捏碎，阴阳二气回归老君身周，缓缓化作了一张太极图。
随后，周拯抬手轻抓，太极图外围包裹的那层鸿蒙真元气，化作了一点点泥土滑落。
老君微微思索，却已知晓这些泥土的珍贵。
但老君并未去捡拾泥土，而是注视着周拯。
“你……怎……”
“造化玉碟是一份可能性，是混沌孕育的秩序，所有宇宙同源。”
周拯轻声解释了句。
老君刚恢复些许表情的面容上多了几分震惊，随之就是目露歉然。
“道……未……全……明……”
“无妨，”周拯笑道，“有得有失，人之幸事，结果总归是好的。老君快去撑场子吧，我不便直接出手。”
“善。”
老君轻声应着。
周拯袖袍飘舞，一条流转着扭曲光线的缝隙出现在老君身后，将老君直接吸入物质之界。
随之，周拯对着剩下的两位道门老祖拱了拱手，并未出手相救，踏步破空而去。
他其实也担心老君刚不过那只外魔。
不过周拯很快就是一笑。
他竟然小瞧了在每个秩序之下，都有大概率诞生、身为盘古意志化身的三清。
如果是相似的修行大世，三清的发展路线也是不同的，有的早早合道，有的殒落于远古大战，有的却能溯反盘古真身、直接横扫无敌。
但有一点。
三清是无法超脱的。
这像是某种惩罚，实际上是因三清为开天意志的化身，有着守护秩序的责任，他们若是离开了各自诞生的天地，也就失去了三清存在的真正意义。
他原初宇宙的三清为求超脱被困于道则之海，这才让外魔有机可乘，所以让老君去解决这件事，绝对是合乎情理的。
嗯，反正，周拯绝对没故意去找使唤老君的快感。
“还蛮爽的。”
时空管理者如此说。
……
且看五部洲之地。
对于这个世界而言，周拯离开只是在半日之前，但局势已是出现了莫大的变化。
中神州，天庭废墟之处，已彻底被黑气覆盖。
这里的战局实可谓一波三折。
周拯离开后的前三个时辰，是一场生灵反抗天道的‘大高潮’。
对于此界的生灵而言，这已是最后一战。
龙族七成高手参战，三成高手护送老弱妇幼逃往天外，挪移大阵早已待命，只要这边输了，他们就直接跑路。
凤族残存几名高手尽皆参战，只是孔宣并未现身。
妖族诸强倒是来了不少。
像是九灵元圣，率了不少此前中立的妖族高手前来驰援。
而那些此前作恶多端的妖族诸高手，虽心有疑虑，却也本着墙头草的原则，加入了声势浩荡的讨天大战。
妖有好妖，人也有恶人。
不少人族出身的邪魔甘为天道驱策，虽不至于抛头颅洒热血，但也算是扯了后腿，着实令人气愤。
这一战，杨戬自废，孙悟空大放异彩，哪吒却是比这三百年得了不知多少机缘的孙悟空逊色了不少。
大战正酣时，王善托着八卦炉现身，更是爆发出了造化级高手的强悍实力，而八卦炉内喷出的无穷火焰，不知烧掉了多少堕魔的瑶池女仙。
随着镇元大仙一袖子甩出大批地仙界的散仙，战争的天平便迅速朝着生灵一方倾斜。
王母一方连连败退，退守雷幕之内。
大圣爷一棒轰碎天幕，带着玉帝与如来的残魂，率领数千上万的生灵高手蜂拥向前！
但王母不慌不忙，一根玉钗划过，正式拉开了生灵绝望的序幕。
是真的绝望。
王母祭出了她的杀手锏，那些仙佛尸身尽皆堕魔。
他们虽是天道恶念之傀儡，却也有六七成生前的实力。
天道可掌控九成多的大道，这些魔躯被天道灌注大道之后，几乎等同于天道的分身。
这就是天道真正的威力。
群魔乱舞，冲碎了凌霄宝殿，三百年前陨落的各路高手，竟成了天道手中利刃，己方残存的高手几个照面便大败溃散。
玉帝一声长叹。
他此刻才明白，一切都是外魔算计好的。
他自以为占据主动的算计，也都是在对方的算计之内。
该外魔自远古夺舍了尚未化形的王母本体，之后就开始筹谋布局。
三清破入道则之海，背后有她的误导。
一千六百年前的勾陈星域惨案，是王母正式开始行动的标志。
其后一步步的耳旁风，让玉帝误以为天道本身出了问题，乃至爆发最后的天陨之战。
培养杨戬、布局青华、筹谋三界之事、复天盟与截天教之争乃至截天教后期的颓势……这些都是伏笔。
为的就是在这一刻，当生灵觉得天道要被镇压时，天道赋予生灵以绝望。
这种绝望，可以让王母在稍后为所欲为，可以让王母肆意侵吞这个天地间的灵力。
此战之后，生灵将再无法组织任何有规模的反抗。
胜利天平迅速朝天道一方倾斜。
有高手爆出王母乃是外魔，天道为其傀儡，却也挽回不了那些邪魔外道的心。
所有站队王母的邪魔与妖族自是大喜，那些关键时刻还是选择支援生灵一方的妖、龙、灵、散仙，尽皆面色黯淡。
但事已至此，也无法再挽回什么。
众生迅速败退。
魔气朝天外肆虐。
仙帝一声长谈，身化鸿芒，照射天穹，为保存生灵最后的战力，燃烧最后的残魂，将外魔困于凌霄宝殿片刻。
各路人马迅速后撤。
也就在这时，勾陈大帝突然现身，地藏王菩萨凭空出现，一连数位自远古就颇有名气的高手现身抵抗肆意的外魔。
这才让各路高手有了一些喘息之机。
绕是如此，死伤依然惨重。
而但凡己方出现了减员，尸身未被击碎者，很快又会成为天道恶念的新的载体，化作魔躯、肆虐天地。
这仗根本没法打。
不少乾坤大阵就地开启，而当诸高手逃遁，王母这个外魔再次爆发出了天道的威能，数不清多少魔躯直接出现在乾坤大阵的落点，在三界各处掀起了连天大战。
只是短短几个时辰，一切都变得截然不同。
魔气肆虐各处，生灵尽显颓势。
老君就是在这种情形下现身的。
当太上老君的本体出现在五部洲，天地间出现了万丈霞光，老君背后浮现出了百亩庆云。
太极图被老君屈指祭出，瞬息间覆盖整个五部洲之地。
老君额头亮起点点光亮，两道身影出现在他身后，一老者骑着青牛，一老者穿着白褂，同时化作流光遁入老君额头。
老君一声轻叹，目中青光涌动，一尊盘古真身出现在他背后。
王母面色大变：“你、你为何能出来？”
老君并不答话，身形坐入盘古真身额头，那盘古真身瞬息间化作了一名十丈高的莽汉。
众生心底同时看到了上面的这些情形。
真正的诛魔之战，已然上演。
……
老君的战力真不错啊。
有形之界的边缘，周拯嗑着瓜子、喝着毛尖儿，不断啧啧轻笑。
他其实也在帮忙，刚才还截断了天道与天地之间的关联，让对方没办法调用这个天地的灵气为己用。
顺便，周拯还检查了一下那个外魔的记忆，然后就陷入了深沉的思索。
这个外魔的真身，还是王母。
就是隔壁宇宙，那个被周拯命名为九元归寂界的三界，原本的王母。
王母是天地间的第一缕先天金气化形嘛，很多宇宙都有王母的身影，只是有时候称呼不同。
‘真是个干大事的灵体。’
周拯给了个中肯的评价。
眼看要镇杀外魔还要有些时间，老君已稳稳压制了对方，周拯也就动起了其他心思。
他在思考，该如何面对自己的两位夫人。
说实话，时间太久了。
而且他现在已经没有那种世俗的欲望了。
不过负责肯定是要负责的，当渣男肯定是不成的，自己又不是吕洞宾那个撩了就跑、最后一了百了的家伙。
周拯屈指轻弹，此前大战中陨落的、与他有关联的复天盟高手，尽皆出现在了蓝星上。
神、魂、身同时回归。
然后寅虎神将等人就站在那一脸懵逼。
他们知道自己是如何战死的，却完全不知道他们为啥又活了。
做完这般事，周拯并未直接现身。
他有些不喜欢热闹，尤其是在寅虎等人面前现身后，少不得又是一些虚伪的客套，对方怕也难免尴尬。
周拯在五部洲仔细寻找了好一阵。
他突然发现，自己找王母的致命弱点，都比找李智勇的藏身地要简单许多。
终于，在一处山脊、一颗大树、一条树缝、一条纤维第三百六十五个纤维格内，周拯寻到了那微小到几乎突破乾坤大阵极限的‘别墅’。
李智勇就坐在别墅前的躺椅上，手中端着一本漫画书，似乎外界发生了任何事，都与他没什么关系。
周拯此刻已是知道了李智勇的身份。
这让周拯的心情十分复杂。
他被那个有趣的家伙给算计了一把。
现在，李智勇是周拯的兄弟，而周拯因为之前在无限天地轮回中，做过许多事，也曾一时兴起搞了个所谓的时空管理局，影响了太多天地的变化。
混沌海虽然没有时间的概念，但跳出混沌海之后，还是有一条岁月长河在流动。
没有任何东西是一成不变的，一成不变就代表没有意义，混沌海也是这样。
在这条囊括了先天五太的混沌岁月长河中，现已出现过的可能性、被这些可能性创造的世界，有八成之多，被周拯监察过。
周拯搞这个时空管理局，其实也是顺理成章的事。
然后，时空管理局招几个超脱者干活，那也是合情合理的事。
他后来就招了个叫李长寿的超脱者，对方干事沉稳、脑子灵光，处理起时空冲突条条是道，因为周拯要不断经历轮回，所以时空管理局几乎都是交给他打理的。
可惜，这家伙就是不肯接局长的位置，非要去做个副局。
这图什么呢？
时空管理局也没敌人，超脱者只需要偶尔化身超人，去打一打跑出混沌海的先天神魔小怪兽，其他事务根本就没啥危险性。
而智勇的师父……
就是自己的副局长。
如果说，智勇不是自己的副局派来帮自己的，周拯打死也不信。
还说什么‘激情一晚’、‘大脑被填满’。
都是骗子！
离谱的骗子！
不过，兄弟就是兄弟。
周拯带着一声轻笑，身形出现在李智勇身旁，皱眉嘀咕了句；“你也会看这种小儿科的东西？”
李智勇怔了下，扭头看了眼周拯，随后就轻轻眨眼。
“我该喊什么？班长，还是……周叔？”
“喊班长吧，”周拯随手捏了个躺椅，舒服的躺了下去，像是个年轻的老头，“可累死我了。”
李智勇笑着摇摇头：“能者多劳，这条路注定是不平凡且艰辛的……班长你头发有些白了。”
“白着吧，挺好的。”
“不去灭了那个外魔吗？”
“让老君活动活动吧，”周拯笑道，“我不适合参与这种层次的斗法了。”
李智勇的表情满是苦涩。
“班长你……这么不稳妥。”
周拯隔空点了一指，叹了口气：“行了吧？”
李智勇点点头：“那我就可以继续安心修行了，谢谢班长。”
周拯看着前方用幻境布置出来的景色：“一切皆是空幻，一切皆是真实。”
李智勇莞尔轻笑，缓声道：“我先传完口信……父亲希望叔父早日回归，时空在酝酿一场大劫，不断出现的穿越者造成的时空涟漪，让物质界的根源大道产生了错乱，只有叔父能去拨乱反正。口信传完了，我个人的意见是，多休息休息吧班长。”
周拯一瞪眼：“卧槽，那家伙是你爹？”
“在我超脱之前，不配做他子嗣，”李智勇轻轻叹了口气，“我也不想回去。”
“为啥？”
“叛逆期，”李智勇自我评价。
周拯笑道：“超脱之地多快乐，等会我开个后门，把你跟燕儿姐、肖哥、无双、冯不归、福伯、啸月、冰柠他们都搞过去，福伯这次是不是没来参战啊。”
“福伯润了，”李智勇笑道，“不过福伯是奉菩萨之命，与三藏大师他们一起，在准备开辟小天地，保住生灵之火。”
“去逛逛？”
周拯道：“等会帮我打打遮掩，我现在要重新确立对莹莹和百花的感情。”
“那我不去了。”
“走嘛，你不能连这点忙都不帮吧。”
李智勇眨眨眼：“班长你对叶燕儿与冰柠教官，真的没那个意思吗？”
周拯浅浅的笑着：“有过，对冰柠教官甚至比对燕儿姐还强烈，但现在也淡忘了，只能等带你们离开了，再去重新培养。男女之间的感情，是无法经受住这么漫长的岁月消磨的，那所谓的靠爱拯救世界，净是些瞎扯淡。我现在对你感觉不错，是因为有过共同的交集，有过思想上的共鸣，这才给我留下了较为深刻的印象。”
他目光渐渐变得悠远，整个人的气息转为晦涩，李智勇只是看了一眼，就仿佛看到了无尽的时空、看到了一个个快速闪过的宇宙。
李智勇连忙闭眼，低头喷出了一口鲜血。
一抹轻灵仙光飘来，将李智勇包裹，让他瞬间恢复如初。
周拯苦笑道：“看吧，我现在已经不是生灵，我只是一股意念，一股执念，你可以理解为执念成了精。我需要再去喜欢她们一次，所以我先跑你这来了，有些不知道该如何面对。不过，我肯定是会负责的。”
李智勇皱眉问：“那支撑你走下来的执念是什么？”
周拯仔细想了想，讪笑了声，眯眼道：
“伪善的自我。”
……
